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尚书》
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潍、淄其道。厥土白坟,海滨广斥。厥田惟上下,厥赋中上。厥贡盐絺,海物惟错。岱畎丝、枲、铅、松、怪石。菜夷作牧。厥篚厴丝。浮于汶,达于济。
青州是座苍老的城市啊。
神州赤县自大禹治水分而为九州,海岱曰青州。
我离开这里时是五月份,再过大概一周吧,大街小巷上就会涌现出各个卖桃子的小摊来,摊主往往是地地道道的青州山人,家种几亩仙桃,自己也吃,也出来卖,只要五六块钱就能买满满的一兜。这边种的桃子不用农药的,仿佛青州这个地方天然就适合桃子生长。不介意的人买来桃子也不必洗,当街咬一口脆脆的新鲜桃子,初夏的暑气都立时消减了。我将要离开,首先舍不得这儿的水果,其次舍不得这里卖着水果的大街小巷。
古城的上街道车水马龙,即使什么都不买,在那古朴的气质中逛一下午也十分满足了。从庄严的正门进去,店铺林立着在等待访古之人的检阅,如果说招牌是一个街道的眉毛,那古城街道的眉毛就仿佛画中美人纤手画成的远山黛。在这种氛围的渲染下,即使是现代的招牌,也是古朴无华的色调,显得秀气极了,好像是被古典的气质浸透了一般。
城墙高低起伏,安静的沉睡在凤凰山脚下,仿佛可以遮蔽一切风雨,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与稳重。阜财门在城墙之间,魁星楼在阜财门之上,住在这儿的人曾重科举兴家,于是在这座城的最高处供奉了文曲星,以此来寄托一举夺魁的心愿。沿着阜财门的台阶上去,一眼就可以看见魁星楼,楼里的道士总是伏案书写。我望着庄严肃穆的文曲星君,想象自己是即将科举的士子,古城的风呼啸而来,夹杂着历历往事,沉甸甸的压在肩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金榜题名应该是每个举子的梦想吧。
进了阜财门,往北二三百米,偶园如天外来客般出现在古城的一畔,其名取“无独有偶之意”。
历来的主人不是王孙贵胄就是名家大儒,都对偶园爱惜非常。这儿飞檐斗拱,小桥流水,最难得的是当时号称“一两石头一两银”的四大奇石——福寿康宁,除了本身漏透瘦皱的珍贵还寓意深远的寄托了其主人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往事历千年,沧海变桑田,但是人们对于福寿的追求,及平安健康的愿望大概从古到今都是一致的。
我最爱偶园的牡丹,只是遗憾没有见过满园凤穿齐放的场景。世人都说菏泽牡丹甲天下,也许是偏爱青州的原因,我总觉得这里的牡丹倘若盛放,一定可夺天下百花之魁首。假如我就住在古城边儿上 等到夏夜里,晚风静悄悄的,灯火阑珊的照着古旧的小园,此时去偶园的牡丹花旁坐上一坐,听听夏夜的微风和依稀的蝉鸣,那说不定比莎士比亚所描绘的仲夏夜之梦还要绮丽呢。
过了偶园,沿着古街一直走,街道的尽头是万年桥,我以前闲暇时总爱来这边买一个老大爷的爆米花,可惜这次回来,老大爷已经不知去向,爆米花也自然没有了。万年桥上是悠闲往来的行人,桥下是缓缓流淌的南阳河水。这河的水及其清澈,也许是上天截了一段江南的烟雨搬到了青州,叫做南阳河。赞一句“春来江水绿如蓝”绝不算过誉。
沿河的小道修的平平整整的,骑着自行车从两岸穿过时总能见到散步的老人家,有些夫妻头发都白了,依旧牵着手提着黄鹂笼子,慢慢的慢慢的在和煦的风光下走着。也许这就是恩爱夫妻共白头,这样的幸运我也许一生都不会遇见,但因为看到过人间最真挚的爱情,我永远相信白头偕老的传说。
假如车骑的快一点,一刻钟左右就能从万年桥到范公亭公园了,公园里小桥流水,还有鸳鸯结着伴儿绕着李清照的石像游来游去,小孩子不爱逛河岸,但范公亭这边的小孩子很多,因为有紫藤花浪,有博物馆后曲折的台阶,还有范公亭的旧址。沿河散步的老人们渐渐汇聚在这里,或练剑或太极,小孩子们奔走打闹,穿梭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白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世外桃源不外乎如此了吧。
沿着范公亭的台阶上去,是青州市博物馆,这座城市逛街的地方不多也算不得繁华,但是名胜古迹数不胜数,在馆中转一圈,就会发现,这里既有新石器时代遗留的文明,也有北魏佛盛之时留下的慈悲,还有明代状元郎一举夺魁的卷轴,隔着玻璃穿越三百多年的时光,馆阁体一丝不苟的望着我…站在博物馆的入口,面对铺天盖地的古旧气息,整个人好像在历史的烟尘中滚了几圈一样,既有烟波浩渺的感慨,又觉时光轮回的叹息。
那种历经千年的厚重感在云门山上体现的更甚。山在云深处,要穿过重重的屏障才能看见山门,倘若要上山,就要走过层层的石阶,我不爱观山,只是贪慕这山上的云海盛景。更爱这海岱青州的古朴沉重。
离开的时候正值黄昏,堆叠的云彩沉睡在西天,渐渐的把金黄的太阳埋没,我渐行渐远,回首望去,这座城市宠辱不惊的沉睡在齐鲁大地上,太阳完全落下去了,深蓝的天幕上,只有两行飞鸟欢快的翻飞着,如同风中飘荡的两条黑色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