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她果然如期而至，却躲闪着不肯现身，从卧房跑进浴室，像一头精力充沛的小鹿，让人无法抓住她的步伐，只看到飞扬的裙角。群摆下的脚丫在月光投射下洁白得看不见皮肤的纹路，只有脚踝上的银铃铛反射出诡异的亮光。
我不禁想起那些深夜，她稚嫩的大腿跨在我的背上，没有丝毫淫邪意味，反倒像个误入迷林的少年，充满新奇却不慌张。随着我的摆动，脚上的铃铛也发出碰撞声，和她细碎的呻吟交织在一起，像风吹动林海，动听却又让人不忍破坏韵律。
现身
她终于现身，像个刚学会跑步的小孩在我身边跑来跑去，浓黑的长发飞扬起来又落下，遮盖住稚气的脸庞，凝结的空气又因为她流动起来。她身上有婴儿的汗味，让人想搂入怀中。我张口想叫她的名字，喉咙扯得生疼以致我拼命咳嗽起来，胸腔的骨头仿佛挤压在一起，透不过气。可她还是不停跑动，连抬头看我一眼都没有。
她慢慢停了下来，身上的薄纱裙隐约透露出来的胴体，在惨淡月光下暴露得更为透彻，我透过月光看着她，像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原，充满诱人的未知。我仿佛听到根枝生长交织碰撞发出的悉索声，与花骨破苞时的声响。
过往
“过来我这边。”我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不知是感冒的原因还是抽太多烟的缘故。但她一动不动地面对着我，空气中充斥着她身上的甜腥味，像千万只蚁虫钻进我的身体不停噬咬，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过往的画面在脑海里交错出现，她意乱情迷时紧闭的双眼和转开的侧脸；她双臂挂住栏杆，歪着头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她坐在我腿上看着书时摇晃的脚丫，发丝滑落在我的肌肤上撩得让人心醉。过往的画面像海水不停把我扯向深渊，我却发不出求救声。
她依旧和以前争吵时一样安静地看着我演独角戏，瞳孔里没有任何感情波澜。一直以来，她都是以一种极为自私的姿态站立于感情中，我以为我精心灌溉的是一片原野，却没想到培育出一株曼陀罗。后来的记忆中我们好像经常厮打，最后又抱在一起不停交欢。她在我身上轻轻前后摇晃，说像划船一样，不知道会驶向何方。我们默契地不去谈论现在与将来，只沉浸在最为纯粹的爱欲里。其实我们都知道一切已不再纯粹，爱欲和恨意已经交织着渗透进我们彼此之间，渗进她皮肤上淤青的伤口和我手臂上每一个深深的牙印。
消失
至此之后她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在我的生活里，而我当梦一场。只是事隔十几年，她又在最近的夏夜时分出现在我的身边，一如十几年前的模样，生机勃勃地生长着，留下我在时光的消耗里苟延残喘地生存着。她也许在因果轮回的最开始就一点点布好局，我却上了当，把最好的时光都挥霍一空。
真相
夏夜总是极为短暂，白昼猝不及防地降临。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起身，刚买的舍曲林因为最近加大了用量又空空如也。我走进浴室，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拢了拢蓬乱的短发，及腰长发是多少年以前剪掉的呢？我最喜爱的那件薄纱裙是什么时候被丢弃了呢？
也许在另一个夏夜里，她会带着我拥有过的记忆再次出现，肆意地在我的梦境里生长而又不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