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聚会,当其中的一人谈及我的文章时,另一个直摇头。她说她很难相信,我会写出那种带着香水味道的文字来。当时,我也只能示意眼神,只能心念:你还不懂我!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我便喜欢静静地看人、思人,尤其喜欢观察那种不言不语的老人,祖母便是。她的那种刻板表情,迟缓动作常常招来急性子母亲的声声数落。可当我回头再瞧祖母的样子时,我差点惊呆:她仍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眼瞅着柳树梢上的那对嬉闹小鸟,手里摇晃着的蒲扇,不时地发出丝丝的风声。那份舒心,那份安祥,自然而随性。
那时候我就在想,祖母的这份悠闲到底来自哪里?她常年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一双布鞋也从未离开过她的脚,那张咯吱咯吱响的旧床上,斜挂着一顶破蚊帐。我更没见过祖母的床上铺过什么草席、凉席,临去世时,大家见到的那床崭新的被褥还是我工作后给买的呢!但祖母总是在每个夏天的夜晚,让我和她一起坐在微风吹着的柳树下,一遍遍给我讲她熟悉的事情,字字句句流淌出让我不舍离去的美好。喜欢与祖母在一起,更喜欢祖母给我讲故事。她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将我深深地吸引,让我有一种心安的感觉……我就在那样的时光里,度过了我的幸福童年。什么“这山更比那山高”、“双黄蛋才能出双黄鸡”;什么“蜘蛛结网”、“蚂蚁搬家”等等都是从祖母那里听来的。更有趣的是,她看到天边的云朵或者星星时,就能将七仙女下凡的故事说出好几个版本来。
然而,90岁高龄的祖母离开了我。
多年以后,我逐渐明白,童年时深深眷念着的祖母,举手投足的安祥里,都是时光留下的印记。
如今,人生过半的我,在那些所谓的轰轰烈烈的生活中,所有的得失、甜苦,它们也都已一步步地成为了过去。过去了,我自然是不希望它们再回来的。
有人说,你刚出生就已经开始向坟墓靠近了。这不是悲观,每个人的未来,其实就是个日渐清晰的结局,只是你承认与不承认罢了。年轻时拿命来挣钱,年老了用钱来索命,这都是不可取的心态。凡事顺其自然,不抗拒生命,并学会体谅生命,这份安祥自然会顾及生存的价值。
因为我热爱着这美好的岁月,我的文字也就自然会流露出这份美好来。所谓的骚动、扭曲、矫情,甚至是攀比与过激,自然不会在我的字里行间出现。
很久以来,在我的内心深处,早就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意境了。只是,我在山水之中,更能看出那座山的俊秀与这片湖的清澈,这也是时光留给我的几缕淡淡的清香。
我喜欢回头看人,更喜欢回头睹物。一位旧友,一件旧物,常常让我难以忘怀。所有的旧友旧物里,那些淡定自若、无光艳色彩的人与物更是我的最爱。譬如祖母手上的那副银手镯,变了形状且失去了光泽;譬如我师范同学,十几岁的模样,单纯而友爱的眼神,这些都不曾从我的记忆里抹去。
一盆带刺的仙人球,放在我家的阳台上,竟然悄悄地陪了我几十年。它浑身沾满毛刺,让我的双手不敢触摸。但看着它,我满心的安静与透明。每一个生命都在自己的状态里,在一朝一夕里,贮藏而成了百年陈酒,从而弥散着浓浓的芳香——这或许就是时光沉淀而来的!【图片/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