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 春
文/浮生
刷着手机里的人山人海,原谅我不厚道地窃笑。自觉因囊中羞涩才不至于为祸人间,也算一种功德。宅在家中是理性和贫穷合力的结果,然而孩子天性不乐意躺平,于是思忖良久,我决意到附近的公园遛娃。
穿过两个红绿灯路口,数十分钟便抵达家附近的公园。由侧门直入,阔步前行,林间小路,清风习习,树影婆娑,莺啼虫鸣。蔽日的小叶榕层层叠叠,疏落有致。孤高的紫荆花风中摇曳,婀娜娉婷。浅紫色花瓣好似张开的纤纤玉手,向风中挽留暮春的最后一缕温存。远处的孩子们在小土坡上撒欢嬉戏。此刻没有ABC,没有123,更没有之乎者也,有的只是一个满眼盈翠的秘密深林。
流连林间,我们一会儿仰望参天的阔叶,一会儿轻嗅娇嫩的花朵,一会儿俯身观察碌碌的小虫,一会儿轻触沧桑的树干。“妈妈,你看这棵树的树叶好大。”孩子惊奇地呼喊着。我走近一看,果然,每片树叶都有小孩头那么大,树叶间密密麻麻地在枝头次第展开,疏密得当,一点儿也不拥挤。好奇的我立马拿出手机,用形色APP抓拍识别,系统提示是“面包树”。面包树下提示一行小字:爱情与面包的抉择在种下一棵面包树的时候解决了。果然,每一次的偶遇都是一种缘分,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妈妈,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孩子又欣喜地大叫。原来小娃手中多了一把“扇子”,他猛地扇动起来,哈哈大笑地说:“妈妈,我像不像三国里的一个人?”我佯作不知。“我像不像西游记的一个人?”一串清脆的笑声如一串省略号为这个暮春落下了孩子独特的注解。
不知不觉,我俩已来到小河涌边,袅袅的芦苇好似在水一方的伊人,她们与窈窕的美人蕉在暮春中窃窃私语。而间杂在她们中间的墨绿色的龟背竹敦实地簇拥着“美人们”,使得她们不被觊觎的路人侵扰。“妈妈,这是鸢尾花吗?我画过。”孩子又开启十万个为什么模式,我战略性停顿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可能是美人蕉。”一切的不确定是探索的源动力,我知道APP给出的也未必标准,每个孩子都应拥有独立思考的权利。我点开APP里关于美人蕉的花语:美人蕉乃由佛祖脚趾血幻化而成,能让人在强烈的意志作用下走向新生活。
三步并做两步,我们快速跨越迷你小拱桥奔向游乐场。新添置的滑梯组合让孩子欢呼雀跃。每每看到孩子轻易满足的快乐,不禁感慨。快乐与金钱永远都不是同比的关系。迪士尼也好,小区滑滑梯也罢,在孩子眼里快乐永远是那么简单清澈。任由孩子展开怀抱释放天性,家长们低头刷屏关心五一,假期的“文明”如一面照妖镜,百态的人性:有被轨道车碾压的白孔雀,有平行插队母女的相由心生,有因为堵而累死的骆驼,还有排队一小时等上喜马拉雅山的人流。放下手机,我端详着那片已经半枯的面包树叶,清晰可见的叶脉像一行行时间留下的文字,记录下2023年的春天,有蔽日的阴霾,有淋漓的雨水,有和煦的春风,也有拨云见日的清朗。还有那句《小王子》说的:最重要的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而逝,仿佛开了1.5倍速的半日已日暮西山。吆喝小童,提醒他已到了该归家的时候。回程的他一直念叨:“今天是放假最后一天吗?”是的,假期要结束了,涌动的人潮终究要流回各自的江湖,又或者是沟渠。
回程的路上,我们发现一棵枝头凌乱的树,一串串黑褐色的豆荚状果实从枝头垂落。“形色”APP搜索告诉我,这是一棵腊肠树。我不禁哑然失笑,直观的命名颇具岭南食为先的秉性,凡事物之命名皆可与食物关联。接下来的搜索更令人意外,“腊肠树”别名“荼蘼”。原来你眼中的风景之所以唯一正是因为你是你。思饭食者眼中它便是腊肠树一棵,虑春逝者眼中它便是荼蘼花事了。正当我陷入自己的思绪,一声童真的呼唤把我拉回现实:“妈妈,你看这是腊肠树的种子吗?”我顺着孩子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台阶边确实散落很多黄褐色的如黄豆般大小的种子,顺势抬头望去,那些豆荚状的“腊肠”已经全部爆裂开,干枯而扭曲的身形卷曲着,张开那残破的空心。我们蹲下细细观察,发现三两只蚂蚁已经开始围着小种子忙碌。每一颗希望落地时都有来自枝头的凝望,而每一种希望都有自己的宿命,走过的,叫足迹,走不到,叫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