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我走进了一所乡村小学,开始了我的教书生涯。
学校有三排黑瓦房,坐南朝北,与周围的村子和田野融为一体,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格外引人注目。
校舍简陋,但教室、办公室、教师宿舍都有。学校后院还有一片方方正正的菜园,园子内有菜,有花,还有瓜果,让人喜爱。初秋,豆角和丝瓜的藤蔓爬满院墙,开满了淡紫色和金黄色的花朵,成群的蜜蜂和蝴蝶飞来飞去,好不热闹。园子旁边是老师们的住室和一个大厨房,厨房一边有一个大火灶,灶上有两口铁锅,一个大烟囱高高地从灶台穿出房顶,悠悠的冒着炊烟。
那时是乡村小学繁盛的时期。学生有一两百人,都来自邻近的村组,老师也大多是本村人,师生之间,不是亲就是邻。
“拿起锄头是农民,打开课本是老师”。农忙时节,师生结伴而行,上学一块儿进学校,下学也一起出校门。下午放学后,他们的身影渐渐散落在了田间地头,各忙各的事去。
隆冬时节,下雪了,老师们就留宿学校。夜色蒙胧,寒意袭来,校园里亮起了灯光,老师们燃起火堆,批改作业,看书,学习,谈天。
打扑克牌是几个男老师的最爱,他们点起煤油灯可以玩到很晚,“四人对坐两盏灯,一夜通宵到天明,一人打下三人怨,笑的笑来哏的哏。”活动使他们忘了冬夜的寒意,至今想起,仍是笑谈。
春夏之交,校园里的蜀葵长到一人多高,成排成排的开满了红色的花朵,如待嫁姑娘的笑脸。我和几个同龄的老师已经成了朋友,我们同住同吃,共同学习,那些日子是我教书生涯里最单纯而快乐的时光。在那些简朴的生活里,老师们教会了我很多的东西,我是村小老师中的一员,同时也是他们的学生,是他们带着我开始了我真正的社会生活,她们是我的启蒙之师。
1994年,因为民师整顿工作还在继续,老师们的生活轨迹都发生了变化,有的通过了民师选招,被调走了,有的放弃教书去经商了,计划外民师则直接被辞退了,我们都被时代的洪流冲散了。
我也离开村小,到了一所街道的学校任教,但我常常会回去看看,看看留在那里的老伙计,也看看那所小学校。十几年间,小学校换了一波又一波的老师,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孩子们,校园也历经了多次的变化,它像一位默默的守望者,由青年步入了中年。
学校建起了三层的教学楼,通了电,有了网络,实现了智能化。
时隔多年,我又回到了村小工作。
校园宽阔整洁,教学楼宽敞明亮,教室内教学用具焕然一新,应有尽有。校内还盖起了教师周转房,为老师留校任教提供了便利的条件。从学校大门出来,村村通公路四通八达,孩子们上学都有家长骑车接送了。
最让人高兴的是,当年的几个老伙计又都回到了这里,我们又在一起工作。生活发生了太大的变化,可我们工作之余还时常回忆那些艰苦而愉快的时光,老师们的初心没变,精神没变,他们依然朴实而本拙的守护着孩子们。
学校条件改善了,孩子们上学不用交学费了,还能领到生活补助。可是,村里的孩子大多是留守儿童,陪伴他们的大多是爷爷奶奶,这些孩子多多少少存在着不同的问题,要么是贫困家庭,要么是智障儿,所以,教学面临着新的问题,需要老师更多的投入。
老师们即是家长,又是老师。除了教学还要时刻关注孩子们的身心健康。
中午放学,孩子们拿着自带的碗筷到厨房排队吃饭,师生共餐。饭菜很简单,孩子们吃得很高兴,吃完饭各自洗好碗筷装回书包,然后结伴玩耍或看书。这里没有哭闹,没有撒娇,孩子们都那么自立。他们的眼神如蓝天一样的纯净自然,让人心生爱怜。
孩子们跟老师都亲近,给孩子们理发,扎辫子都是常事,闲暇时给他们拍照发给在外打工的父母,开视频让孩子跟爸爸妈妈说说话,孩子们都高兴坏了。
校园里种了好多棵桃树,春天,桃花盛开,春风拂面。春夏之交,端午将至,桃子挂满枝头,孩子们在树下嬉戏。学校大门旁,一棵雪松巍然屹立,像一把绿色的巨伞,守护着小学堂。
我们几个老师建了微信群,群名“青松学堂”。
“青松学堂”如青松常青,守护一方,从青年走向暮年,不忘初心,不辱使命,在艰苦的岁月里孜孜不倦,奉献着他的绵薄之力。而今,社会不断发展,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中,“青松学堂”要落伍了!它如一位老者,立于田园村头,目送着他的孩子们走向新的更广阔的天地。
秋风送爽,瓜果累累,我却总不能忘怀那桃花盛开的春天,忘不了桃树下那些稚嫩的笑脸。
那些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们,是否还记得“青松学堂”当年的模样?是否记得那粗糙的黑板和那不算漂亮的粉笔字?是否还记得那些不会讲普通话的农民老师们?
不久的将来,“青松学堂”会默默地退出人们的视线,封存于记忆,与许许多多的乡村小学一样成为一段历史,任谁翻阅和评论。
_………………致2019教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