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伤怀
迷谷行礼刚要退下,首座上的墨渊突然开口道:“迷谷,我且问你,前些天我派仙鹤送去桃林的书信,你拿去了哪里?”
大殿中人闻听此言,表情各异,有人等着看笑话,比如折颜、东华、白真,有人疑惑不解,比如白浅、凤九。
迷谷恭恭敬敬地向墨渊一揖,有几分沉稳地道:“启禀上神,那日仙鹤来送信时,折颜上神和四叔都不在桃林,恰巧只有小仙在,小仙便将信接了过来,却见信封上写着‘转呈狐帝亲启’,迷谷想着狐帝狐后若云游归来,也是先回狐狸洞的,便将信拿回了狐狸洞。”
听着迷谷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得得头头是道,白浅十分欣慰。毕竟是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小地仙,被自己调教得能懂得变通应对,还算得上机灵。
墨渊觑了眼一旁满脸洋洋自得的白浅,额头上的青筋不由得颤了颤,冷着声音问迷谷道:“那日折颜与白真二位上神去了何处?”
迷谷道:“前些日子,折颜上神让小仙去桃林帮忙翻山前的那几亩地。休息时,毕方同四叔座下小仙云生猜拳喝酒,结果那日毕方运气不好,输了许多次,连该云生翻的那几亩地都输给了毕方。后来毕方脸上挂不住,一怒之下便离家出走了……”
白浅瞧着迷谷又犯了老毛病,说话绕来绕去,不由得也有些头疼,便在背后捅了捅他,咬牙切齿地小声提醒道:“说重点!”
迷谷侧脸瞧了瞧白浅,依然不紧不慢地道:“姑姑,你先别急,迷谷马上就说到重点了。毕方一走,四叔就去寻了。折颜上神同小仙在桃林又翻了半日地,因为放心不下四叔,就去寻四叔了。整个桃林就剩了小仙和云生两个。仙鹤来送信时,小仙恰好在山前遇到它。它将信笺交于小仙便回去了……小仙以为,狐帝去桃林的机会不多,即便回青丘,也是在狐狸洞住。为了能早些将信呈给狐帝,迷谷便将信带回了狐狸洞,就搁在狐帝书房的书案上。”
听迷谷唠唠叨叨,红狐狸凤九在白浅的怀里不由笑出声来:“毕方手气也太差了些,连云生都赢不过……”白浅抬手敲了敲凤九的额头,也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一旁的折颜笑着摇了摇头道:“墨渊啊墨渊,你与小五的婚事真是一波三折啊。你颇擅长推演之术,不妨好好算算,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也好防患于未然,别到最后还是落得孤家寡人。”说着还顺带着瞥了眼一旁装作若无其事的白浅。
墨渊听着折颜的话,冷淡的神情微怔了一怔,脸色有些苍白。白浅见状,抱着红狐狸凤九站在一旁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恰在此时,昆仑虚老五领着几个小童子分别带领几位尊神去各自的客房安置。墨渊亦起身离了大殿,向后院的方向走去。
白真溜达到白浅跟前,将凤九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又向白浅递了个眼色,言外之意让自家小妹收敛些顽劣的脾性,莫要惹墨渊生气。白浅又望向折颜,折颜叹了口气道:“瞧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师父是真的生气了,还不去哄哄他!小九交给我们,你放心便是了。”
白浅垂着头喃喃自语道:“迷谷也是一番好意,而且只是个误会而已,真不明白师父干嘛生那么大气。”
折颜深感挫败道:“你呀,还真是少根筋!墨渊也是命苦,竟爱上你这么只不着调的狐狸。”
白真向来护短,正要为自己小妹辩上几句。正在此时,东华帝君跟着一个小童子往外走,路过白真身边,略停了停脚步,斜睨了眼白真怀中的红狐狸凤九。凤九无意间抬头,正对上东华帝君那双清冷的眸子。凤九慌忙低下头,将毛茸茸的脑袋扎进四叔白真的臂弯里。东华深感无奈,心中的盘算只好暂时作罢,随着小童子一路去了客房。
一时之间,大殿的人各自散去。白浅嘱咐了迷谷将师父的那封信送回来,就命迷谷返回了青丘。白浅随后敛了敛心神,寻着墨渊离开的方向,往后院寝殿走去。白浅一路上边走边思忖着该怎么开口劝慰师父,思虑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没个思路。
白浅心里明白,今日墨渊在大殿之外见到她醉醺醺的模样,心情就莫名的糟糕。兴许他只是心里责怪她又偷偷与师兄们饮酒,又兴许是因为求亲的事总没有个着落。不管什么原因,或多或少都与她有些关联。若是她进了寝殿便主动向墨渊请罪,那便坐实了她的“罪状”。此时她还不想轻易承认求婚一事上,她曾经让迷谷从中捣过乱,诓走了她爹娘。若真让墨渊知晓此事,也不知他会气成什么样儿?白浅心里也没底。
仅仅走了个神的功夫,白浅已到了墨渊寝殿门外。踌躇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敢进去,抬起了要敲门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下,转身离开。
寝殿内,墨渊正坐在一张古琴跟前沉思。再熟悉不过的仙泽出现在门外之时,让他心底那几分烦闷一扫而空,没来由的渴望,瞬间在心中滋长,唯盼着她下一刻就进来,温言软语地宽慰他一番。墨渊忙理了理衣袖,深呼吸了口气,心里犹豫着该做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才好。太严肃,怕吓着她;太随意,又怕她忽略自己心中的不满。
墨渊正在纠结中,门外熟悉的仙泽却倏然消失了。顾不上再演练什么表情,墨渊急忙起身,瞬移至门口打开殿门,门外早已空无一人,空气中只残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墨渊呆立在寝殿门口,心中说不出的苦涩难当。他把一颗心全部掏给了她,她仍是一点不在乎吗?她是如何做到这般洒脱的?为何自己清修这么多年,还是没能蹚得过这世情,依然勘不破红尘,深深陷在她这道情关中而不能自拔?
墨渊任凭门外的那棵沉香树的落叶随风飘落至寝殿内,无心再去理会任何事。墨渊脚步有些虚浮,失魂落魄地挪至寝殿内的妆台旁,一把温润的白玉梳和几支发钗随意地丢在台面上,昨晚她沐浴过后穿的那件素罗纱寝衣,就搭在妆台旁的桁架上。幽静的寝殿中点点夕阳余晖映在窗口,微风拂动着帘边的风铃,声声清脆悦耳。以往冷硬整肃的寝殿,自她住进来以后变得温馨鲜活了许多。墨渊欣喜能有这样的改变,却也隐隐担心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他没办法想象自己在得到后又失去她该以怎样的心境独自活下去。
殿门外由远及近又传来她轻盈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他自九万年前便熟知。墨渊抬起手胡乱地抹了抹眼睛,手背上已有些潮湿。还未及他转身,门口处已传来白浅纳闷地嘀咕声:“咦?方才门还是关着的……”
门即开着,自然也无须敲门了。白浅跨过寝殿门槛,手上端着一个托盘,见墨渊背对她在妆台旁伫立,便走至他身侧,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他的神色,试探着开口问道:“师父,你饿不饿?十七为你煮了暖胃的红茶,还带了一盘你以前最爱吃的桃花玉冻糕……你要不要尝尝?”
墨渊暗暗压下心中澎湃汹涌的悸动,面色如常地回过头来垂目温和地望向白浅。白浅见他并不是一副生气的模样也放下心来,走到桌边将托盘放下,又走回来牵起他的手,拉他坐到桌旁。墨渊由着她摆布,深邃的目光锁在她身上,看着她为自己斟了茶,又用筷子小心地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甜糕送至他唇畔。张口将那块糕含下,清甜软糯,唇齿间尽是桃花的芬芳,一颗心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安稳了下来。
白浅依偎在他身侧,双目灿灿生辉,期盼地问道:“师父,味道好吗?你可还喜欢?”
墨渊双臂圈住她的身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有些颤抖:“十七……留在昆仑虚,永远别离开我好吗?”
白浅轻抚着他宽厚的脊背,微笑着在他耳畔轻轻应着:“好!”
首发于2017-10-14
修改于2019-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