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智利三年,妈妈怕孩子将来连中文都不会讲,然后带她回中国,学习中国的文字。
刚回来,就插班到四年级。她只是会听简单的中文,汉字却一个字都不会写。上课的时候,很吃力。说话也不顺溜,和同学、老师交流,很费劲。 但大家都喜欢她,说她的眼眸,干净,有着中国孩子少见的那种童真。说她爱笑,那笑里面,没有半点的杂质。
她上我的作文课。妈妈打听了周边的人,联系到了我。第一次上课,她十分羞涩,脆生生地叫了一生“老师好”,然后说了一句“请多关照”。我怕她听不懂,放慢了语速,放慢了教学的进度。下课问她:听得懂吗?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的意思是听得懂一些,还有些听不懂。第一次作文,别人写了四百字,而她,写了两行,很多字都不会写,空着。妈妈坐在身边,一笔一笔写给她看,她依葫芦画瓢,抄写下来。她不好意思拿给我批改。磨蹭了半天,还是交给了我。我表扬了她,说这不简单,她脸上泛起了害羞的红。
我指导她看书,从带拼音的故事开始。她刚开始看不大懂,囫囵吞枣。后来,一本本看下来,竟然能看懂了,还会把故事讲给妈妈听。她学会了查字典,上作文课,不会写的字,她查字典。作文上的“空白”,一点一点的少了。妈妈一直陪读,她听课,妈妈也听课。她听得认真,学得也很快乐。妈妈也认真,还做笔记。她不懂的时候,妈妈会给她讲一遍。她写的作文,当然比不上一直在中国上学的小朋友,但也一次比一次好了起来。
我以为一个学期,她能写出一段话,就是成功了。我真没有想到,这只“小海龟”,十几节课下来,竟然能写三百多字的作文,字迹干净、端正,也没有了错别字。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最后一节课,我跟她交流。和她谈智利——这个属于西班牙语系的南美小国家。她告诉我:智利的课业很轻松,没有作业。智利的学习根本不像学习,好像都在玩。课堂也没有那么多的约束,随便你怎么坐,讨论、聊天、实验,大家都很放松。老师们很和蔼,成绩差了,不会批评你。活动也很多,老师会带着他们,走到社区里,去实践。到大自然中,去观察植物、昆虫。他们也考试,有时是开卷,有时是闭卷,也计分,只不过是学分,没有百分之说。她也说中国,她说中国的古诗词,是智利没有的,读起来,朗朗上口,很美。她说还是中国的饭菜好吃,在智利,无论如何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问她:你觉得在智利上学快乐还是在中国上学快乐。她没有思考,就冲口而出:当然是智利。这有些让我这位在中国从事了几十年基础教育的老师感到难堪——但是,我并没有觉得她在撒谎。事实的确如此,中国的孩子都不快乐。至少,在上学这件事上,大多的孩子还少有快乐的感觉。他们的童年,与五彩缤纷无关,都是学习压迫的涂抹的单调的暗灰。
我没有去过智利,也没有具体了解过智利的教育。但是隐约中,我看到了这个南美小国家教育中的“好”——它没有仅仅是培养孩子看得见的知识、技能,它至少让孩子们体会到学习的美好和快乐,给了一个孩子幸福和五彩的童年。
她是一位很普通的小姑娘。至少,看不出智力超群。但是,从她的身上,我看出了她的后劲,这种后劲,是很多中国孩子身上所没有的——是的,这是快乐而产生的后劲。它会让一位孩子热情、自主地投入到学习中,遗忘一切,专注而认真。
有一个颇为神奇的“竹子生长扎根理论”:毛竹笋期时,即使精心照顾,每年也只不过长三厘米。三五年后,竹子会突然发力,以每天两英尺的惊人速度生长,短短一个星期,就能生长数米。因为生长神速,甚至在夜深人静时,还会听到竹子拔节的声音。
种竹的人说,毛竹三五年不长,是因为它在积蓄力量,它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在泥土里,根系最长可以铺几里。所以,在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它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取自己需要的营养和雨水。永远枝叶葱茏,不枯不败!
我相信,童年时期把快乐扎根于人生开端的孩子,一定是具有爆发力和潜力的孩子。可能,他们在这个时段,没有在学习上没有花费时间和精力,知识的掌握也没有别人多,玩得疯狂。但是,一旦乐观的人生态度扎下根系,主动求知和学习的孜孜不倦探索热情铺下基石头,他们一定如毛竹一般,在未来,一定会轻而易举地获取知识和能力的养分,迅速生长。
我们,会听到他们拔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