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开冷气的哈尔滨体育馆,炫目而火热的舞台,67岁的谭咏麟。
我来了,忘情地跟唱那一首首熟悉而经典的老歌,仿佛坐上时光穿梭机,一路飞驰掠过神秘而星云密布的幽深天宇,回到十几岁时的小镇家中……
场景一:大铁门"咣当”一响,不用说,准是爸爸推着自行车下班回来了,四十多岁的爸爸穿着四个兜的中山装,既潇洒又沉稳,在我眼中,他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
场景二:我坐在自己的屋里,偷偷看着与课本无关的"大书”,书皮上写着大大的“语文"两个字。这时,“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我迅速把手中的书甩到被子后面。耳边传来妈妈的呵斥声:"你就防我吧……”
场景三:我在院子里用晒好的水洗衣,园子里绿意正浓,碧空如洗,挂着几缕淡淡的云丝,室内播放着谭咏麟的《爱在深秋》:“以后/让我倚在深秋,回忆/逝去的爱在心头,回忆/在记忆中的我/今天/曾泪流……”
今天的我,无暇泪流,匆忙赴这一场时光之约。
没人知道,上午的我,还坐立不安地等待参加会考的儿子走出考场的那一刻。
场景瞬间转换,上一刻是销烟战火,下一刻是舞榭歌台。
《水中花》的前奏是最为熟悉不过的了,每次婉转跌宕的音乐一响,我就知道它来了:“凄雨冷风中/多少年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十几岁的少年,正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喜欢极了这样富有沧桑感的歌词,所以一遍遍倒磁带反复听这首歌,词曲烂熟于心。
现在,在这炽热的场馆里,它来了,立刻引爆几近疯狂的忘了年龄的人们。他们应该和我一样,记忆中也夹杂着这一首首熟悉的老歌,所以场下才会气势恢宏地全场齐唱这一首歌吧:“感怀飘零的花朵,尘世中无从寄托,任那雨打风吹也沉默,仿佛是我……”
任那雨打风吹也沉默,中年人是识尽愁滋味的一群,笑容中难有纯真。
来看演唱会的路上车中,卸压后的我心情出奇的好,于是与心情同样好的儿子赛歌。几首歌下来,儿子说:"妈,我发现了,你们那个年代的情歌基本全是悲歌和慢歌,不像我们这个时代的情歌,全是旋律欢快的!”说着,就大声唱起了《小苹果》:“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是吗?当年的少年喜欢的情歌,怎么全都会染上淡淡的忧伤?
我不服气,唱了一首《乡间的小路》,小家伙也会,与我一起合唱:“笑已写在脸上/哼一曲乡间小唱/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车窗掠过一丛丛高大笔直而绿意葱茏的杨树,歌声随着大片大片的原野向后退去,我们又用新的歌声续上,于是,欢乐一直一路向前。这难得的时刻,一定会被未来的我忆起,那时的我,可能已经变成垂垂老去更爱追忆往事的老妪,而我的儿子正值壮年,他也许也会如我一样,记起曾经的一家人温情相守的幸福时光吧?
我们最终能把什么留在记忆中?
唯余情感。
把情写在花瓣上、云朵间,系在暖暖的春风上;或是乘着凉凉的月色,在幽深寂静的夜晚曲笔,写下一串串关于情的诗行。
把情记在一首首的老歌中,重听时开启记忆密码,记忆之门洞开,各个时代的同窗好友知己扑面而来,这其中,一定暗暗藏着你最最纯真而美好的爱恋吧。
谭咏麟没有让我失望,他的“银河岁月四十载”巡回演唱会唱了所有我想听的他的歌,包括我最喜欢的《半梦半醒之间》一一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们越过时空相见,每一分钟换成一年……”充满磁性的嗓音,唱尽了爱的挣扎无奈与绝望。分明看见,少女时期的我黑发蓝裙,骑着红单车,掠过大学校园的操场。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偷暗换。”当皱纹悄悄爬向眼角,当轻霜染白了额前的发丝,中年的自己仍在与岁月作着不屈不挠的对抗,告诉自己“我没老”。
“浮沉浪似人潮/哪会没有思念/你我伤心到/讲不出再见……”演唱会在《讲不出再见》中散场,也许这是谭咏麟的最后一次演唱会了罢,他含泪谢场挥手作别。
我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现场。
曲终人散,广场夜凉如水,我意犹未尽继续哼唱,对身边的他说:“我都快热死了,这体育馆是为了省钱不开空调的吗?”他答:“你就够凉快的了,我给你扇了三个多小时的风呢。”我抵赖:“你就是给自己扇风顺便稍一下我而已!”然后跑远。
未去看演唱会的儿子和婆婆在房间里一定睡熟了罢。我对自己说,真好,我又回来了。
明天仍在继续。
书于2017年6月25日晨
补记:将以前写的文章一一找回编辑发布,好像又回到演唱会现场一样。庆幸那时以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否则一定会忘记当时的心境和感受的。
那些写了一半的文字,是真的续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