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右,辛右,听到请回答”

屋外大雪纷飞,片片雪白随着寒风肆意从各裂缝不断钻入屋内,辛右裹着家里唯一的被子缩在炉火旁,被风吹得四溅的火星不时打到脸上,烫出点点伤痕。

等雪停了得在房屋裂缝处用树枝做骨覆上雪填充以抵御下一场大雪,只是这屋顶的裂缝可得等郁明,她一女子实在无能为力。这次郁明离家可真久,半年过去了,依旧未见人归。

“辛右,辛右。”屋外传来李一的声音,辛右赶紧应声打开屋门,李一裹着一身雪白钻入屋内,从怀里掏出四个还带着体温的红薯塞到辛右手上。

辛右冰冷的双手被这股温暖捂得温热,连带捂热的还有双眼里的点点泪光。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李一不时给她送来吃食,让家里早已断粮的她不至于以雪充饥。

进门后的李一看到四处透风露雪的屋墙深深叹了口气,在心里盘算了下眼下能用的工具及材料便动手填补裂缝。他是村里的光棍,一直偷偷喜欢着辛右,但也只敢偷偷喜欢。村长说郁明是有大才能的人,什么大才能,是娶妻之后出门不归的才能吗?

“谢谢你啊,你可小心点,别摔着了。”眼见李一借着柴垛爬高,辛右的心一下被提了起来,连忙小跑到柴垛边仰头看着李一的一举一动。

在李一麻利的动作下屋墙上的裂缝都用树枝支起了骨,“辛右,有没有能装水的东西?”

辛右从柴垛中翻出一口锈迹斑斑的锅递给李一,这锅是郁明给她做的,说耐用。可最近一次使用这口锅还是上次郁明回家时,用它炖了野免肉,那是辛右今年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

接过锅李一走出门外用锅在雪地里刨开雪装了满满一盆泥倒在屋里的火堆旁,连续装倒了十几盆后用锅装了雪回来放在火堆旁烧化往泥里浇,直到把泥搅拌成糊状。随后用锅装了泥糊细细填补着各裂缝,随着一个一个裂缝的补起,屋内的温度不再寒冷刺骨,火堆也变得安份起来。

“辛右,你帮我合泥,我把屋顶上的窟窿也给补上。”脱掉棉袄来到屋外李一迅速爬上了屋顶,让屋外的寒冷击退体内的燥热。屋内逐渐升高的温度让辛右的脸红扑扑的,再同呆屋里他怕控制不住自已。

有了之前补裂缝的经验加上辛右的配合.李一补屋顶的动作明显快了很多,天黑之前便完成了修补工作。回到屋内穿上棉袄拒绝辛右递过来的烤红薯直往家里赶,他跟村里的张猎户约好了晚上进山去猎雪兔。

“你小子又跑到郁明家里了?”回到家里张猎户已等在屋前。

“给辛右送几个红薯,看她屋里四处透风忍不住动手修补。”李一边应边回屋里取了弓箭便随张猎户往山里走。

“要说这郁明也真是,留她独自在家,自已却跑出去说找什么坚硬石头,肚子都填不饱,找那东西做什么。”张猎户越说越气,好似被饿的是自家闺女一般。

“他给你打的刀不是挺趁手的嘛,你要嫌弃可以送给我。”李一故意慢走一步盯着张猎户背在背上锋利的刀说道。

张猎户连忙转过背去,急声说:“你小子可别惦记我的刀,这可是我的宝贝。”

“人家夫君给你做了件宝贝,你平时打猎也不晓得分给辛右一些,想饿死恩人家眷嘛?”

“我前段还给她送了些玉米……,行了,你别眼勾勾看着我,这次要打着雪兔我给她送一只去。”

得到满意的结果李一勾着张猎户的肩膀吹着口哨走着,他相信郁明一定可以找到坚硬石头造出趁手的农具,村里用石犁开沟种地不仅慢且犁稍有不甚就坏,只能靠人用削尖的木挖沟,全村出动在播种的季节也种不上几亩地,碰上今年这光景,收成不好吃了上顿没下顿。张猎户还有打猎的本事可以打些小动物充饥,其他村民就只能吃树叶啃树皮。

他愿意为有能力照亮黑暗的人撑灯,哪怕这盏灯只是照顾女眷。

“辛右,辛右。”是郁明在叫她,他就站在眼前她能清晰看见他双眼里的自已,在他满怀深情地眼瞳里自已明亮而生动,脸上爬满红霞娇羞且抚媚,原来在郁明眼里她是如此摇曳生姿。

“辛右,辛右。”脸颊传来的暧流让辛右下意识往热源靠,这暖流温度刚刚好,那一下一下抚摸般轻柔触感让她无比依恋。唇间那如鸿毛般一扫而过的软棉让她下意识伸手抓住按下,仰面接住这抹软棉。开启红唇探索想索取更多。唇间萦绕愈来愈熟悉的感觉赶走了困倦睡意,猛睁开眼日思夜想的人儿身影在火光中逐渐清晰,泪溢满双眼,钻进还带着寒意的怀抱紧紧抱住,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辛右,辛右,我回来了。”拥住辛右瘦弱的身体郁明内心负罪感越发的深,拿起掉落的破棉被紧紧裹住她。

擦了擦眼角,辛右从火堆旁挖出两个烤熟的红薯塞到郁明手上,那是她一直舍不得吃的。“饿了吧?快吃。”

接过红薯放下郁明掏出乌黑的石头放到她手上,兴高采烈地说:“辛右,辛右,你看我找到可以打造坚硬用具的石头了。”

辛右端祥着通体乌黑的石块,这与之前郁明拿回家的不同,它更黑也更大,一看就是能在郁明巧手下打造出好东西的样子。只要郁明能在家钻研打造各式各样器具她就觉得这是全天下顶好的东西。

那晚郁明激动万分滔滔不觉描绘着接下来要做的各种神奇器具,在他的描述下,辛右看到了丰衣足食的世界,揣着这份美好两人在火堆旁相拥沉沉睡去。

来年一开春村里的劳动力就被分成了三股,一股郁明带着数十青壮往发现坚硬石块地出发,同时带走的还有村里最强壮实三头驴子;一股由李一带着按照郁明画的草图搭建筑造房;第三股则由辛右带着种地播种。

月余之后,郁明带着队伍满载而归,那些乌黑发亮的石块承载了全村的希望,就连村里最皮的孩子在未得到允许都不敢触碰。筑造房在经郁明检验后亦可投入使用,一切准备就绪。

“辛右,辛右”刚入睡的辛右被屋外郁明着急声唤醒,披了件单衣就往门外的筑造房跑去,虽然只有不足百米的距离,春天的凉意还是趁机冰凉了肌肤引得她不禁哆嗦。郁明自从采了铁矿回来后总是成天呆在筑造房里琢磨,吃睡不离,只有冷了饿了才会唤辛右。

在微弱的烛光下辛右睁大眼睛转了筑造房一圈才在铁矿堆旁找到了全身被铁矿染得漆黑的郁明,若不是他见到她来裂嘴一笑,辛右还找不到他。

“哈哈…你现在是超级大花猫”想死他经常逗笑刚从田地里回来的自己是大花猫,辛右此时不客气还了回去。

“喵…喵喵…喵呜!”郁明学着猫叫举着双手就往她扑来,两人在夜深人静空无一人的筑造房嘻闹着享受偷来的闲暇时光。

玩累了两人手牵手躺在引火用的树叶堆上,辛右望着身边的郁明内心幸福而快乐,她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对她来说就是乐园。

郁明紧紧握辛右的手,他内心的狂喜从他透出乌黑脸庞的红润可见一斑。“辛右,我找到之前打出的铁块易断的原因了,一是炉子温度不够高,二是捶打的次数不够。你帮我给炉子鼓风,我今晚就实践出来可好?”

“好。”她自然是百分百支持他的,不然不会放弃都城优渥的生活下嫁于他,并随他来到了这个贫瘠的小村庄生活,她所欣赏他的可不就是他勇于把天马行空付诸于行动的傻劲嘛。

来到呼呼窜出火苗的熔炉旁,辛右内心一阵发憷。火炉里一片通红,站在旁边都被炉内的热浪灼得皮肤生疼,郁明怎还嫌弃温度不够高。尽管内心生疑,她还是在郁明的指引下使劲拉着熔炉旁边的风箱不断往炉内送风,随着风的输入炉内的火苗窜得更高了。

“还是不够,这铁烧了那么久捶起来还是硬,只好加入李一找来的油脂试试。”郁明停下捶打的动作,从旁边翻出用瓦罐装着的动物油脂,挖了一大块就往熔炉里丢。高温的熔炉在遇到油脂后火苗瞬间窜起,郁明赶紧往里放进了两块铁矿,不曾想拿住瓦罐的手一松瓦罐便掉入了炉内,一瞬间火光冲天,火星四溅,蹲着拉风箱的辛右在还未搞清发生什么事情之前已被窜出的火点着了衣裳,点燃了满头秀发。

辛右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都城,父母在城门迎接着她一路嘘寒问暖回到家,家里早已备好丰盛的宴席,有她最爱吃的蒸鱼、蛋花羹和烤牛肉。正当她要抬手夹起一块蒸鱼往嘴里送时火辣辣的痛感把她从梦中拉了出来……

“哎哟……哎哟……”身上刺挠的疼痛让她不禁呻呤。

“辛右,辛右,我在,你要喝水吗?”耳边传来郁明的声音让辛右心安,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每努力一次疼痛就钻心一次,她的呻呤声就更大。

郁明站在床边看着秀发全被烧光,脸上、背上被烧伤的妻子忍不住再度流泪,辛右昏睡了整整五天,这五天里他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多怕她再也醒不过来。

听到郁明的抽泣声,感受着身体痛感来源,辛右大概猜出了自己烧伤的位置。“相公,你的铁块炼成了吗?”她扯着干涸生疼的嗓子,嘶哑着声音询问。

“还炼什么炼,他现在最重要的是陪着你。”李一愤怒的声音传入耳内。

“不炼了,不炼了,我陪着你把伤养好。”

听到二人的话辛右激动得想要起身,一动便牵扯着伤口,钻心的疼痛让她不得不躺下。“不可,相公你答应我要给我做一把最锋利的锄头,让我翻地不再那么吃力,你忘了吗?”不能因为她,就让郁明放弃了理想,多少苦多少难都挺过来了,在看到希望的此刻她决不允许自己拖累了他。

“李一,你要帮我监督他,切不可让他偷懒。”辛右了解李一,他把自己受伤的事全算在了郁明身上,若不及时化解,本就心生愧疚的郁明怕是要在李一那吃亏的。

“他把你烧成这样,你还让他去搞那些铁矿作甚。”李一不解辛右为何总是护着郁明,不管他多过分,她总是念着他的好。

几声剧烈的咳嗽之后,辛右小口吞咽着郁明喂到嘴边的水,润了润干涸的喉咙缓缓说道:“他把我弄成这样,还做不出好东西来才是对不起我,不是吗?”

辛右的这句话平息了李一内心的怒火亦点燃了郁明的斗志,是啊,心爱的女人已然这般,如果再做不出成绩何以对得起她的坚守与付出。

此后,辛右总是听着筑造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入睡,在叮叮当当的声音中醒来。。在晕睡中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是盛夏。白天屋外树上的知了吱吱叫得欢快。她身上的伤在张猎户女儿彩兰的悉心照料下日渐好转,除了留在身上的伤疤依旧丑陋,行动已不受影响。

只是,当她看到镜子自己丑陋的模样,再未踏出过屋门。

这几个月以来,郁明极少回家,即便回家也是匆匆来匆匆去。她只是从彩兰的口中,听到郁明做了锋利好使的锸、锄、镢、镰、犁等等,李一带领着村里的劳力利用这些工具开垦了十几亩土地,播种了玉米、小麦和红薯。

郁明造出好东西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都找他做农具,筑造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日夜不歇。坐在窗前呆望着不远处郁明忙碌的身影,时常有妙龄的女子给他递吃的,递汗巾,更有甚者无视男女授受不亲直接用衣袖给他擦汗。她的郁明从开始的躲闪到最后欣然接受,辛右抚摸着一毛不长的头颅,满是伤疤的脸庞心逐渐暗了下来。

他极少回家,大概是讨厌见到她这张丑陋的脸庞吧。

如今的郁明今非昔比,照此趋势,他必然成为众心捧月般的存在,而她,有何脸面与他并肩。

“彩兰,我觉得头有些凉,你去帮我找些布条,我想裹着头。”

“好。”彩兰应声便出了门,不多时便为她找来了布条。

借故支走了彩兰,寻屋内郁明做着挂粮食看着最结实的横木把布条缠绕了上去,打了个结便踏着凳子把头伸到了绳圈里。屋外的郁明把做好的镰刀交到了来取的女子手上,女子欣喜接过镰刀砍向一旁的树枝,树枝瞬间切口整齐断成两节,女子以极快的速度在郁明脸上轻啄一口便欢快的跑开了。

没有她,往后余生他会过得更幸福。

“辛右,辛右。”怎么会听到郁明的叫声,她不是已经死去了吗?

“辛右,辛右。”讨厌,为什么要拼命摇晃她的身体啊,好难受,呼吸不上来。微抬眼皮郁明着急的脸庞倒扣在眼前。伸手摸了摸,温热。

“辛右,你别离开我,没有你,我可怎么活。”抓住辛右抚上脸庞的手,郁明放声大哭,他差一点就失去她了。

“辛右,你看,这是我为你打造的锄头,还有,还有,我给你做了一个面具,你看喜欢吗?你若不喜欢我再给你做,做到你喜欢为止。做到你愿意离开屋子,出门监督我打铁筑造。我现在可以养活你了,你可以不必每天那么辛苦……你别离开我,不然我努力给谁看啊。”郁明急急说着,泪越流越多,带着哭腔声音沙哑。

盯着郁明手里拿着的面具,与他与她初遇时她戴的面具一模一样。那时初逃出府的她未免被人认出,戴了狐狸脸面具遮颜。没曾想,过了那么多年,他竟用铁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面具。

“你为何总不回家?”辛右知道,心结不解,万事不成。

“辛右,一开始我不敢懈怠,我怕对不起你,整日钻研,终于做出了好的成品。但这些器具需求量大,我只能日赶夜赶。李一他们我在教着,等他们上手了,我便日日陪着你可好?”把辛右紧紧拥着怀里,失而复得让他加倍珍惜。

“嗯哼,我看你身边妙龄女子甚众。”从郁明怀里挣开,拿起面具往脸上套,大小刚合适,铁皮极薄,重量极轻,比她之前戴的舒服多了。看来,郁明没少在这面具上下功夫。

听到辛右如此说,郁明紧张的摆手摇头,“你快帮我拦着她们吧,可把我烦死了,我心里只有你啊。”

“啊?你这说我是泼妇吗?”终究是自己想太多,她的郁明还如初识般深情。

“没……不敢,不敢。”郁明摇得像拨浪鼓的头逗得辛右一阵大笑,化解了挤压在心底多日的阴霾,虽然她依旧自卑,但她相信只要心中有爱,她定能怀揣着自信拥抱阳光。

郁明打造出坚硬、锋利农具的消息不多时便传到了皇宫内,皇帝求才若渴,派兵部侍郎辛言日夜兼程寻觅而来。

当多年未见的严父出现在眼前,辛右以为是来抓她回去的,把郁明护着身后。辛言看着眼前的女儿,心生愧疚,悔不当初。

辛言压住对这对年轻人的复杂情感,宣读皇帝口谕,宣郁明进京面圣,举国之力发展、推广铁器制造。

进京第二年,辛右在兵部侍郎府产下一名男婴,取名:郁辛。 同年,郁明所授百徒出师,奔赴全国各地,铁制农具在全国得以全部推广。次年,他所研制刀、枪、剑、弩、盾等兵器装备到军队。往后数十年,国力昌盛,各国未敢来犯。

第三年,郁明带着辛右、郁辛回到了小山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半步不离辛右,实现了他日日陪伴她的诺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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