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航照着刘羽飞给的地址，仔细地查看一栋栋低矮房屋的门牌，最后在小路尽头的一栋破烂的两层小楼前驻足，破败的小楼，斑驳的的水泥墙一块块地脱落，墙上刷的石灰也不复往日的颜色，二楼走廊的栏杆也缺了个角，庭院里横七杂八地堆放着各种杂物，仿佛被风沙肆虐过留下一地狼藉。

赵一航看着眼前的景象，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时，里屋的门被人打开，出来的人正是吴华。

吴华看着面前的来人，想起他就是几天前曾见过的赵一航，心里一阵兴奋连忙说道“请进！”

赵一航坐在椅子上，眼睛不住地看看周围的环境，吴华端来一杯热水“怎么，没见过这么差的环境是吗？”语气坦荡。

赵一航反倒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说道“只是有些惊讶，父母都曾经是谷雨星重要人员，你住的环境怎么会是这般的。”

一丝伤感闪过吴华的脸庞“我父亲的钱我是不会用的，我也很久没有工作，现在我靠母亲的抚恤金渡日。”

赵一航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暗自后悔问出这么无脑的问题，羽飞之前就说过，吴华在自己母亲过世之后就一直留恋于酒吧，而对于自己的父亲则是痛恨的连认都不想认，在这种情况下，住在这种环境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怎么还去揭人家的伤疤呢？

吴华看出赵一航的困窘，说道“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我自找的，这怪不了谁。”吴华笑笑。

“你可以去找你的父亲了”赵一航从口袋里拿出张居辰给的批条“最新型的飞船，你可以随时去提取。”

吴华接过批条激动道“我就知道没找错人。”

“只是有个条件”赵一航说道“我要跟着你一起去。”

吴华笑笑“怎么，这是L的意思？怕我伤害其他人？”

“不，这只是我自己的意思”赵一航说道“地球是个很好玩的地方，我想回去看看，顺便与你一同前往。”

吴华无所谓地点点头“随便你，我明天七点就出发了，要来的话就要准时。”

第二天，两人一早就登上了飞船。

飞船驾驶室内吴华熟练地操作仪器，她的手指在仪表盘上熟练地翻飞，赵一航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吴华，本来还想着自己来驾驶的，怎知吴华这技术简直好的可以直接上战场了。

“我从小在父母的熏陶下长大，对于飞船战斗机尤其入迷，听过很多理论知识，也去过很多模拟的模型上操作过，所以有一定的基础，但是缺乏实际经验，很容易出错。”吴华解释道。

果不其然，飞船很快就强烈地颠簸起来，赵一航快速地走到吴华旁边用力地拉起操作杆，飞船驶离了其他星球的引力圈，重复平稳的飞行。

两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真刺激，这么久以来我的梦想终于达成了，自己亲手开飞船，自由地在宇宙中驰骋。”吴华开心地说道。

赵一航抹了抹自己的冷汗，这姑娘可真够胆大的，从来没有真正开过飞船，居然敢在危险遍布的宇宙中把飞船开的这么快，好在刚才遇到的不是黑洞，要是被黑洞吸了去，那可是有去无回的绝命路啊。

赵一航讪笑道“飞船有自动驾驶模式，可以自动避开其他星球的引力圈和潜在的危险，我们可以轻轻松松，两天之后到达地球。”

吴华大笑，她知道刚才自己的操作很危险，况且她也不想这么快就送了命，便按照赵一航的意思打开飞船的自动驾驶模式。

吴华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虽然她平时是个洒脱的姑娘，但是眼底总有缕抹不去的忧伤，而这时，她那缕忧伤不见了，无拘无束得像个孩子一样。

赵一航呆呆地看着她，吴华只觉脸上一热便匆匆地走开。

两天之后，飞船降落在地球的一处隐秘处，两人兜兜转转坐了一天的交通工具，才到达吴思雨所在的监狱的城市，赵一航安排先在酒店休息一晚，等第二天再安排见面的事宜，而且吴华与吴思雨见面所谈论的内容都不能让地球上的人听到，所以赵一航还要些时间做些特别的安排。

入夜，洗漱完毕的吴华站在房间的落地玻璃前，看着外面城市的车水马龙，明天就要见到父亲了，此刻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小时候爸爸就是她的天，为温馨的一家撑起一方天地，妈妈还在她的身边，自己每天放学之后就是缠着妈妈说些机械的原理，而爸爸从她有记忆起就很忙了，他每隔四五天才回家一次，有时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匆匆忙忙又走了。

有次自己生日，爸爸没有应约回来，等爸爸回来之后她大发脾气说她以后都不理他了，于是爸爸就说等没那么忙的时候，就带她去游乐园玩，留出一整天的时间陪她，随她想玩什么就玩什么，爸爸还跟她拉勾勾盖了章，约定说谁违约谁就是小猪。

她相信这次爸爸没有骗她，于是就日复一日的等啊等，有时候妈妈看不过去了，说妈妈带你去玩吧，但是吴华都没有答应，说一定要跟爸爸去玩才可以，她可不想先变成小猪。时间就在这流转的光阴中慢慢地流逝了，吴华也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后来的忘记，复又转变成了遗憾，为了与爸爸的这个约定，她从来都没有去过游乐园。

吴华的思绪翻飞，城市高楼上的灯光由亮转为暗，马路上的行人由多变少，直到昏黄的路灯下偶尔经过一两个醉汉，过了不知多久，清洁阿姨出来刷刷地扫着大街，天空泛起鱼肚白，路上的行人又如沙丁鱼般密密麻麻地多起来，吴华站起来伸伸懒腰，一夜无眠。

早上七点钟，吴华的房门就被叩响了，来人是赵一航。

“昨晚休息的还好吧”赵一航问道。

“看了一晚的夜景”吴华尽量愉快地说道。

赵一航掀掀嘴角，终是没有笑，吴华却说“我没什么的，待会就要见到他了，心情有些复杂，有些事情是时候解决了，这样，我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赵一航拍拍吴华的肩膀以示安慰“你跟你父亲见面的事宜已经安排好了，是在监狱附近见面，放心，在你们谈话的时候没有人会打扰的，我也不会在现场，你跟你父亲可以畅所欲言。”

“不，我需要你在旁边，不管我说什么，你只管答应就行了，好吗？”吴华的眼光里充满恳求。

赵一航点头答应。

一个空旷的房间内，陈设简单，只一张椅子一张桌子，一个明亮宽大的窗子之外别无其他。

吴思雨就坐在椅子上等，许久都不见有人来，于是就慢慢移动自己被戴上镣铐的手脚，想找个人来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举起双手刚想拍门，门就被人吱呀地往外面拉开了。

一束光同时被映照进来，照在吴思雨的脸上，他瞬间用手挡住自己的双眼，等慢慢适应过来后，他眯着眼睛依稀看见门口逆光站着一男一女两人，就站在门口良久地看着他不出声。

那两人终于进来，房门也被关上，吴思雨慢慢放下自己的双手，金属镣铐的碰撞声在房间里突兀地响动着，他定睛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慢慢地，眼睛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他抬手揉揉眼睛“华华？你是华华吗？”他激动地抓起吴华的双手。

吴华把他的手慢慢掰开“不错，我是吴华，今天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吴思雨大喜过望，道“华华，你是来救我的吗？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你想多了”吴华脸上露出一丝轻蔑“我是来看看你潦倒的样子的，你有多潦倒，我心里就有多痛快。”

“还有”吴华拉起身边赵一航的手道“这位是L的得力干将，赵一航，我想你们在之前就已经见过了，能在L身边的人你也知道的，他的能量有多充沛，多到你这辈子都渴求不来，而且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吴华眼神鄙夷地看着吴思雨。

赵一航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并不感到惊讶，他知道这是吴华故意说来气吴思雨的，他不动声色地配合着演出。

吴思雨果然眼神复杂地看着赵一航，道“华华，你确定他是真的爱你的吗？可别被他利用了啊。”

“利用？你的第一反应就显露出了你肮脏的思想”吴华痛陈道“你难道就没有利用妈妈吗？妈妈的死难道不是被你那可笑的野心给害死的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能牺牲妻女。”

吴华眼噙泪水，指了指赵一航，轻蔑地对着吴思雨说道“我现在就得到了你一辈子都达不到的能量，我们不久之后就会结婚，他很爱我，还许诺能过渡一半的能量给我，你是不是连晚上做梦都会梦见自己拥有了很多能量，而我就这么轻松的就得到了，你心里嫉妒吗？”

面对吴华对自己的连番质问，吴思雨慢慢蹲坐在地，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哭道“是我对不起你母亲，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这会要了她的命，她宁愿自己死也不屈服于敌人。”

“这就是你与妈妈的区别”吴华面无表情说道“一个虽死尤生，像天上高飞的鸿鹄，一个卑微的像地上爬行着的蝼蚁。”

“你说的对，我配不上你的母亲，这辈子是我欠了你娘俩的”吴思雨坐在地上掩面而泣，他的头发花白了好多，额角起了一条条沧桑的皱纹，连手上的皮也像被水浸泡过一样发白起皱，这样的吴思雨哪还有当年的意气风发，简直如一个风烛残年等着老死的老人，而事实上没有了能量加持的他也却是老人一个了，余生不会很长。

看着吴思雨这般凄然，吴华把眼睛转向窗户不再看他，眼泪从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今天”吴华的语调平静说道“我来这里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吴思雨抬起沧桑的头颅，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缓缓说道“华华，你千里迢迢来这里问我的问题，一定困扰了你很久，你问吧，我一定会如实作答。”

吴华走到窗户旁，眼睛看着外面的景色道“这么多年以来，你对于我尤其是对妈妈，有没有真正的爱过。”在她印象里，爸爸总是很忙，忙的几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像陌生人一般。

吴思雨平静而肯定地说“有。”

这个字犹如寺庙里的木桩装上了那一口老钟，铛地击中了吴华的心脏，她的眼泪瞬间像缺了堤的洪水般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有爱过就好，这样爱他如命的母亲还不至于错爱一生，曾经在她心目中形象高大的他，还不至于成了一个笑话。至少，曾经这份爱是值得的，不是吗？她也终得释然！

“华华”吴思雨的声音显得飘渺悠远“我沦落到这个下场也是我咎由自取，既然你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你就把我这个龌龊的父亲忘了吧，这样你的生活会少了许多的阴影，我这里有你母亲留下来的一个手镯，她说等华华长大，结婚后要亲自交给她，作为传家宝一代代地传下去。”

吴华颤抖着双手接过吴思雨递过来的手镯，大滴的眼泪滴落在手镯漂亮的花纹上“妈妈~”吴华终于哭喊出声。

吴思雨抬起双手，拍拍吴华的肩膀沉静说道“孩子，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没有了能量源的我，会在岁月的风沙中逐渐老死，我也算是用自己的生命去偿还自己所造下的孽，所以在这里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生前我是没有颜面再回到谷雨星的了，等我死后，可否把我的骨灰带回，随便你洒在什么地方，只要是回到故乡就好。孩子，对不起！”

吴华的哭声更甚，不知是为了自己所深爱的母亲还是这个令自己痛恨的父亲！

到最后，她还是没能叫他一声爸爸，因为内心太痛，痛的连呼吸都痛，因为恨，恨的连说出来的声音都会哽咽，即使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即使他说，他曾经是真正地爱过她们。

但是，母亲的死是那么血淋林地横梗在她与他之间，虽然母亲的死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是与他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曾经，他的形象在她心中是那么的高大，他是谷雨星的英雄，为民战斗，他是家里最顶天立地的人，但是这个形象有多高大，坍塌下来的时候就有多彻底，到最后只剩下满地的狼藉。

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