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日烧灯火,那情景已是记忆中久远的事,小时候的端阳,是既让我高兴,又让我畏惧的节日,高兴的是,母亲说端阳日要吃十子,就是包子,棕子,鸡子,猪肚子,猪舌子等等,但那年代艰辛,很少有人家凑得出十子,能吃上几子就了不起了,而让我畏惧的就是烧灯火!
父亲不知跟谁学了这门子技术,是全村唯一烧灯火的师父,我不知道烧灯火有何好处,那时日子苦,生冷的东西吃得多,大人小孩常发蛔虫病,肚子痛是常见的,上头还发过驱蛔虫的丸子,大人常哄着小孩,说端阳烧过灯火今后会没肚子痛,还可驱邪气,防疾病。
因此,每每端阳日,我家里是最热闹的,中午饭过后,父亲和母亲是不许我们偷偷溜走的,要我们五姊妹每人饮半碗雄黄酒,又用食指醮着调好的雄黄,点在两眉间的印堂上,说是避邪。然后,父亲点燃一盏油灯放在方凳上,又盛小半碗菜籽油放在灯旁,搬一条矮凳自己坐着,用药店买来的灯芯草,三四根扭成绳状,在油碗里醮上油,首先是叫姐姐,然后是哥哥,依次而来,一个个地烧灯火。
我每每看着父亲摆出这阵势,心里就惶惶的害怕,望着父亲用醮着油的灯芯草,在灯上燃起豆大的火,在姐姐和哥哥的额上和身上,一处一处地烧,那灯芯火,一接触皮肤,就发出"啪”的声响,随声火灭,皮肤上冒出个紫黑色小水泡,挺吓人的。让我看着就心里打颤,但又畏惧父亲的威严,两脚发软地在旁边等着,可怜兮兮的又不敢跑,就是跑也跑不掉,抓回来挨顿打还是要烧的,那是更吃亏的。
母亲常哄着我说:"不怕的,不怕的,只一阵子,烧完就没事,去外婆家看划龙船,今后肚子也不会痛,听话,啊!"
听说看划龙船,心里来了喜悦的期待,外婆家在县城,每年端阳,我们都闹着要去县城西门下江边看划龙船,但父母很少许我们去,一来路远又没车,二来又怕我们玩水。虽然母亲好多次许我们看龙船都是哄人的谎言,但我每次都相信着,也许这样就有面临烧灯火的信心。
我就像听话的孩子,等待着父亲对我的"酷刑"。每次临到我,母亲总是拥我于怀里,撩起我的衣服,然后用手遮住我的眼睛,让父亲按穴位一个一个地烧,每烧一处,听见"啪"的一声,我身子一颤,感觉灼灼的痛,及到烧完,在父亲母亲的夸奖下,我装着没事人一样,眼里却不争气地盈着泪水。
而等父亲为儿女们烧完灯火,家里已渐渐挤满了人,叔伯邻舍们,都牵着抓着自己的崽女,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等待着父亲烧灯火,孩子们在大人的控制下,徒劳地挣扎着,因此,满屋里常充满着孩子的哭闹声和恨恨骂父亲的童音,虽然时候月节的,父亲做着好还赚着骂,但憨厚的父亲,脸上却还挂着慈善的笑,母亲也搬凳泡茶,热情地招待着。而大人的仁慈并不等于小孩不计较,我往往也要回骂几声,却是被父亲瞪眼止住了。
童年在年复一年的端阳中远去,青春也随岁月流逝,长大了才知道,烧灯火这是家乡土语,正规的说法是艾灸,这是一门中医的传统驱病疗疾方法,所不同的是中医讲究用艾叶炷做灸,而父亲用的是灯芯草。
农历五月俗称毒月。其中,五月初五、初六、初七、十五、十六、十七以及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此九天为 “天地交泰九毒日”;“十四”为天地交泰日,一共十天。这十天内,务必端容肃己,严禁杀生,行淫,否则严重伤身损气耗精元。容易出现:热中风、急性心梗、热伤风、腹泻、高血压。
五月又是最要注意的一个月份。能全月不同房,对身心都有极大的好处。所以古代有习俗,五月让妇女回娘家住一个月。其中的九毒日更要慎重。端午正是九毒日之首,因此,这一天喝雄黄酒、插艾草…等避邪驱毒的仪式,其中都寓有古德智慧经验的传承。
五月又为午月,五行属火,此时的阳气达到最旺,火旺至极,而此时阳气外散,内里虚弱,所以不适合再进行泄耗性的活动:吃冷饮、流大汗......
再加上端午的时候,雨季也渐渐到来,而气温已经有了较大回升,空气潮湿,流通不畅,湿热之邪较盛。一旦湿热阻滞气血经络,就会出现人体代谢受阻、气血欠畅、浊邪停滞而百病生的情况。自然界的气候容易滋生蛇虫鼠蚁以及各种病菌,进一步加重疾病的传播。因此,民间习俗流行在门前插艾条,沿房前屋后墙脚撒石灰,洒蒜子水,喝雄黄酒,泡艾草浴以达到端午除邪辟秽和养生保健的目的。同时在这九日一定要记得艾灸,以排湿毒、祛寒毒,可谓既排毒又防病,让你毒邪不侵,达到健康的目的。
无论艾灸也好,烧灯火也好,都是要讲究选穴位的,而不是随随便便,那样就达不到驱邪防病的目的。这些,都是老祖宗遗传下来的东西,
只是后来,这种中医的疗病方式,随着西医的深入传播,渐渐被人淡忘了,许多传统的东西烟没在岁月的尘埃,这不能不让人扼腕长叹!
父亲在世时,就一,二十年没为人烧灯火了,家里的端阳日,再也没以前那么闹热了,因此,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我,烧灯火,是端阳留给我的一个难忘记忆,更是一个深深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