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撩拨起沾在脸上的头发，掬一捧清水尽情洗个畅快。看水中人儿：“呵，好一个玉面郎君！”

眼中人呢？一袭白衫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颜色，蓬草一般的头发也早无打理，水洗过的脸庞依然那么英俊，只是、眼中往日那种顾盼神飞的神色已不见了。

现在的眼是一种什么样的眼？

对面的青山还在，后面的追兵也已追来，水还在手中，那么清澈，可是他知道，等会手中的水就要变成红色了，血一般的红色。

追兵已到，领头人一身紧衣打扮，面目憎恶，右脸颊上还有一道剑伤，腰间系了一块令牌，鲜红的系带，暗黑的令牌，这一切只代表了两个字：朝廷。

领头人一脸冷色望着蹲在河边的花落园，手一挥，底下人已呈合围之势将花落园围在河边。

“花落园，到了此刻，还不束手就擒！”领头人用他惯用的口音说出了不可一世的话，花落园自他们追来就没动过，此时手中的水已从指缝间漏完了，他慢慢站了起来，所有人见他一动竟都不自觉心中一紧，领头人握刀的手上青筋已突起，花落园自左而右一一瞧去，最后目光定在了外围那领头人身上，然后他就一笑，轻轻的一笑，领头人见了他那抹笑突然只觉血气上涌，一颗恼羞成怒的心直逾炸开，只听他口沫横飞的说道：“花落园，今日你是插翅难逃，此时跪下求饶我还可在相爷面前美言几句，如若不然叫你受尽皮肉之苦。”

花落园轻哼一声：“跪下求饶？自七月以来我已杀了一百八十三人，今日不妨再多添上二十条性命，此时就算你黄恶狗来给我舔鞋我也不会饶你性命。”

那被称做“黄恶狗”的人原名黄路只因做事恶绝，被外人叫做“黄恶狗”，他同荆成本来号称“飞天双虎”，自投靠武相后被戏称为“飞天双狗”。

黄路虽被气的心胸直要炸开，却还是没有动手，暗道：“等老子援手到了，不叫你花落园尝尽诸般刑法，老子不姓黄！”原来今日午饭时分黄路接到探子消息，相爷要的人在五渡口出现，遂立马带人来追，并着人通知出外搜寻的荆成速速来援。

眼见荆成还没来，黄路只得拖延道：“花落园，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一身功夫不错，在那将军府中不过一个小小客卿而已，如今将军府败落，文将军已卸甲归田，武相爷既看的起你，何不投靠武相爷谋一番事业。”

花落园自始自终都是镇定至若，此时却突然仰天长啸，脚下一滑欺进其中一人右手夺刀，左手锁喉，闪电般已杀一人，长刀在手又已结果一人，众人还不急反应，这边已连杀两人，黄路大叫一声，拔刀扑去，花落园在人群中左一穿，右一穿，一击既中，立马游走，转眼间已杀七八人，黄路大叫道：“散开！都他妈给我散开！”只是情况紧急，底下人本就是一帮庸手，平时作威作福惯了，此刻见这阵仗更是乱做一团，不知觉间竟已只剩五六人，黄路一看不好，转身便逃，底下人见他都逃了，更是兵败如山倒，几下便躺了一地，花落园见黄路逃走，口中叫道：“恶狗休逃！”黄路听见后面声音更是吓得不敢回头，只顾逃跑，他若是回头看看，只怕就不跑了。

原来花落园知黄路虽做事恶绝，但近些年来养尊处优已变得胆小如鼠，这才要乘其不备，发人所难。若在平时就是“飞天双虎”荆成和黄路两人他花落园也不放在眼里，只是这些日子一路飘零，身上盘缠早已用尽，自己又不肯以武力胁迫他人，这几日仅靠野果果腹，若要真和黄路动手的话，缠斗之下后面大批追兵赶来，到时候自己双拳难敌四手，所以才先激其怒，再灭其威。

此时花落园不急细想，草草收拾一下就要离开，这时远处驶来一叶扁舟，舟上人叫道：“英雄莫走，老朽没有恶意。”

花落园眯眼瞧去，扁舟近了见上面是一个老头，老头没有头发，红光满面，只见他把舟停在河边，手一肃，道：“英雄请。”全似没瞧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花落园打量来人，还在沉思中，老头哈哈一笑：“英雄连杀数十人不曾停步，此刻见了我这小老头相请，反倒停步不前了。”

花落园心一横，抬步上舟，老头举起手臂粗般竹篙撑舟离开，花落园见他动作利落，全无老人之态，便是一个成年壮汉怕也不及他这般轻松，心中一时思绪万千。

老头一边撑舟一边笑道：“大家都叫我红脸公，英雄也可这般叫我。”

花落园听他叫自己“英雄”，心里突然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他反问道：“你为什么叫我英雄？”

红脸公一愣，这个问题怕是他长这么大最没想到的一个问题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常常被人称作“英雄”，他也很享受那种称呼，因为“英雄”这两个字代表着一种荣耀，尤其是他第一次被人称作“英雄”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觉得人生得意极了，现在他也想别人叫他“英雄”，只是现在别人大都叫他“红脸公”，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叫他“主人”，“主人”跟“英雄”不同，“主人”不是人而“英雄”是人。

红脸公又想到了花落园的问题，他突然觉得自己回答不出来，这些年来已经没有人问得他回答不出问题的题了，这个年轻人是第一个，刚开始他只是想见见这个在江湖秘传中的花落园，然后再把他收为己用的，现在却对他更好奇了。

花落园见红脸公答不出，嘴角一扯，露出一丝苦笑，道：“既然你答不出，以后就请不要叫我‘英雄’，我叫花落园。”

红脸公仰天打个哈哈，道：“花相公下一步作何打算？”

花落园道：“红脸公想作何打算？”

红脸公道：“我问你你又来问我。”

花落园抬头看了看天，道：“如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所处之处不过一叶扁舟，红脸公与其问我不如问这扁舟。”

正是：“他心未知时，不敢道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