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老先生有一篇文章,说希望自己能有九条命。一条命用于应付现实的生活,一条命陪伴父亲和老岳母,一条命做好丈夫和爸爸,一条命做合格朋友,还要一条命专心读书,一条命教书,一条命写作,一条命旅行,
最后还剩一条命,用来从从容容地过日子,看花开花谢,人往人来,并不特别要追求什么,也不被“截止日期”所追迫。
九条命。
其实人只要现在还在生活着,具有求生欲望,没有自杀成功的人,都已经默许了生命的价值,而对于这其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能有更多条命绝对是一件乐事。
“有更多条命”,“有”作动词,人本来是一条命,一条命以上的命是额外新增加出来的,“有”表示了一种从“无”到“有”的状态变化,但是人生的固定模式都是按一条命来运转的,凭空多了八条命,何去何从?
有一种方案是轮回。九条命,死一条,开始另一条,再死一条,再开始新的一条,直到九条命死绝,灰飞烟灭。轮回法弊端最多,首先一点,从科学的角度来讲,人死以后,一碗孟婆汤灌下去,这条命里发生的事全部忘记,下辈子来了之后,无所适从,还是要从零开始,九条命虽然得到了,但是没有延续性,跟没有一样;或者,能够不喝孟婆汤,下辈子还记得这辈子的核心事件,还可以读书旅行、应付俗务,但是家人可等不了你,一辈子七八十年,再加上第二辈子的你懂人事儿,一百来年过去了,父母已经变成植物了,前世夫妻也洒向大海了,你儿子变成你爷爷了,谁孝顺谁?再或者,死了之后不从头开始,从成家立业开始,类似于进入平行世界,这就会出现一个新的问题,前世今生,知道的太多也不好,越往后过存在感越模糊,越容易得心理疾病。都知道魂斗罗可以调出三十条命来,玩家玩得开心不知觉,那俩小斗士五分钟死八次,绝对心心念念想着死能瞑目。
另一种方案可能会好一点,就是把九条命接起来,龟鹤延龄大法,向天再借五百年。这种方法且不管你一百年一百年做什么,社会地位肯定有保障,经得多见得广,活到五百岁左右的时候最次也是个近现代民俗学家;研究历史肯定也错不了,都是亲身经历;文学也行,六七百年,只要坚持记日记,集结起来一出版,跟四库全书似的,绝对是厚重绵长,振聋发聩。但问题也会很明显,过了一百五十岁,第一单元认识的人基本就死绝了,再也交不到同龄的朋友了,搞对象结婚也是个问题,四百多岁的老新郎就算体检过了民政局也不一定受理,世俗压力大,没有人和你信息对等,孤独绝对直达灵魂深处。
道理粗浅,余老心知肚明,虽然下笔写了九条命,其实只想说三个字:我很累。应付俗务、上要孝亲、下要教子,尽为夫之责、朋友之义,全部是为人的责任;不满足于在人世间仅仅为尽责走个过场,所以又要读书、旅行——自我的完善,育人、写作——发光和不朽,绝没有一秒的空闲。我们只有一条命,又每天在社交网络、娱乐节目和手机游戏前杀死了部分的自己。人生如行船,本来就在随波逐流和逆水行舟之间时动时停,船行到何处只看你使出多大力。用整整一生看花开花谢纵然美好,不被截止日期追迫自然闲适,但逝者如斯,那些恐怕是八条命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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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卷有益 笔烹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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