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八十年代初,田地刚刚分包到户。晋北地区的农村流行一种家庭装饰,家家户户都在画,管画匠吃饭就可以了,走时随心给几块钱就行,颜料都是自己买的。那就是炕上的墙围画。我记得我们村来了一个画匠,三十多岁,家家户户都在请他画画,有的家画则三五天,有的家多则七八天,这个画匠有点特别,他和人们基本不能正常交流,他除了画画,就是自己自言自语或在野外田间地头用树枝在地上画一些只有他自己看明白的画,他喜欢对着天空发呆,喜欢对着田间地头的野花微笑,喜欢在风起的时候伸手触摸那凉意,喜欢对着月亮长吁短叹。或坐在那傻傻地遐思。孩子们常常取笑他,喊他“傻子”。他也不恼不怒,笑笑走开了。
他在我们家待得时间最长,记得那段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忙收秋,没人顾上画了,我娘就让他住在我们家了。本来我们的墙围画也已经画好了,但他还在空隙的地方这儿描描,那儿画画,又增加了好多新的内容,我每天放学回去就爬在炕上如饥似渴地看着那些画。因为村里每家每户画的内容都基本大同小异,不是牡丹花,就是杜鹃花,要不就是鸳鸯戏水,更多的是蝴蝶翩跹与各色花丛中,或者是燕子在屋檐在树枝燕语呢喃。而我们家确多了些人物故事,是这些小人画,让我慢慢喜欢上了读书,始我懵懂了黛玉葬花的忧伤与凄美,更了解了桃源三结义的忠义与团结,也看到了武松打虎的英雄豪杰,还为女儿国国王的款款深情送别的情景潸然泪下。
那首(葬花吟)写在了我日记本的扉页: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岁闺中知有谁?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朦朦胧胧地看完了《红楼梦》,泼辣张狂的王熙凤、大气温柔的薛宝钗、愚顽痴情的贾宝玉等等人物,但我还是喜欢清灵孤傲纯洁的林黛玉。我又似懂非懂地看完了《三国演义》,让我认识了董卓的奸诈,吕布的骁勇;让我知道了曹操的奸险机诈、诸葛亮的智谋和司马懿的谋略,也让我看到了关羽、赵云和马超的威猛。那时这些英雄人物,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在看《水浒传》时,“各无异心,生死相托,替天行道,保国安民,若有存心不仁者,天地不容,神灵灭顶。”书中的章节似壮美的图画在眼前徐徐浮现,忘不了那些人物所表达出对世间弱小的同情怜悯。水浒传,又何尝不是一个诠释真善美、假丑恶的传奇。被《西游记》师徒四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取回真金的经过所赞叹。也反映了人们追求自由追求幸福生活的向往,所以流传自今。
墙围画不仅美化温馨了我们那并不宽大的家,也让我种下了一个少年美好的梦。现在家庭装修早就被涂料、壁纸、墙砖、还有最新的环保材料墙衣所代替。墙围画永远留在我们那代人的一抹记忆里。
农村里的画匠早已消失了;而随着现代农具和机械化的出现,慢慢消失的还有铁匠和皮匠;定制家具与成套装修的出现,原来走村串户的木匠和“泥水匠”也没有了;种地的“摇篓匠”还有农村的兽医由于机械化的作业与年轻人的进城务工,早就没有人再学了;印刷品代替了剪窗花的艺人;洗衣成衣店也取代了裁缝等等。农村里也许消失的不只是这些传承,还有这些乡土匠人的一门门手艺,更是一种文化,一种记忆。
农村里的老人多了,年轻人少了;学校少了,寺庙、教堂多了;村里盖房的少了,城里盖楼的多了。这也许是社会发展变革的趋势,也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