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讲,天长地久,这是从宇宙天地的角度来讲的;老子还讲,长生久视,这是从人生的角度来讲的。所谓天人合一,天地能够长久,人生也要长久。人生长久了,能够永远的看世界,这叫做长生久视。请问,谁不想长生久视吗?所以,这是天底下最积极的哲学。说老子的哲学是消极的,那是一种误解。除非他不想长生久视。
怎么样才能长生久视呢?
首先,是不敢为天下先,要持而保之。出头椽子先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為教父。 ”(42)强暴的人死无其所。老子把这句话当作施教的宗旨。 所以,要不争、处下、守弱。要学会保护自己,自我保护。求生存,才能谋发展。这些在上回《你想强大吗?且看道:水之象》中讲了。为了反复说明道的含义,老子又引入了另一个象——母之象。道为天下母,有名万物之母。母性代表生命之本体,母之象从生命最原初的地方起始。
顺着上回还是从“谷”之象讲起吧。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6)
谷,会意。甲骨文字形,上面的部分象水形而不全,表示刚从山中出洞而尚未成流的泉脉;下面象谷口。本义:两山之间狭长而有水流出的低地。《说文》:泉出通川为谷,从水,半见出于口。谷与女性生殖器有以下主要特征相合:泉脉、低地、形似。神,变化莫测因应无穷之谓神。不死,变化不竭,不屈愈出。“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直接把两者等同起来, “玄牝之门”就是“产门”,老子干脆把女性生殖器“牝”看成“天地根”,作为生生不息的源泉。谷神与玄牝的共同点就是“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在《道德经》里,老子以男女做爱的特点来阐明道理,千万别以为老子不正经,老子是在非常严肃的讨论问题。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10)
开门关门跟雌雄有什么关系呢?王安石注:“夫万物由是而出,由是而入,故谓之天门。有开有阖则有动静,有动静则有雌雄。惟其守雌以胜雄,守静以制动,故曰‘天门开阖,能为雌乎?’”王安石用了一个推论:开阖—动静—雌雄。后半段是不能成立的,有动静怎么就一定有雌雄呢?其实无需绕一个弯子,老子本来就是在讲雌雄性交,这里开启了男女做爱的话题。而且老子这样设问,答案是很明确的:为雌,要做女的。为什么呢?
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61)
男女构精,男以动居上,女以静处下。而胜出者恰恰是“以静为下”之牝。“牝”是女性生殖器,“牡”是男性生殖器。男女做爱,女的在下面,她用“牝”静静的迎候男的“牡”;男的在上面,“牡”动能持续多久?这正是“牝常以静胜牡”。于是“以静为下”成为老子重要的主张。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28)
雄性多么厉害呀!刚硬,强健,居上,主动,但是雄性能持久乎?明明知道雄性的强悍,却坚持雌性的柔敛,这就像天下的溪流。不要像雄性那样逞一时之强,要像雌性那样守住柔弱,方能像山涧之溪静静地细水长流。“溪”和“谷”都是水之象,老子把它们与“式”并置,是天下的法式,也就是道呈现的方式。守弱、处下以图长久是道的法式。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42)
这是老子的“生生”哲学,万物怎么生的呢?负阴而抱阳,为什么不说负阳而抱阴?这是有道理的。好比男女做爱,女的在下面,她负阴抱住男的阳。负阴抱阳,就是由负阴入手,目的却是为了抱阳。既然负阴就能抱阳,那么为什么不负阴呢?老子明确地选择了负阴!负阴就要守静、处下。这是老子哲学的最高价值。老子由此确立了负阴抱阳的思想方法。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10、51)
《道德经》10、51两章用完全一样的文字反复解释“玄德”。体现伟大母性的三个特征:生下孩子,让孩子作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体自由生长,而不把孩子据为己有;抚育孩子,为孩子做这做那不辞劳苦,却不在孩子面前自恃有功;孩子成长,顺由他走自己的路,决不去主宰孩子的命运!(朋友,这可是2000年前的建言,岂不令而今许多为父母者汗颜!)“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这就是德的范式,可称为三不主义:不有,不恃,不宰。玄德与玄牝,在老子这里是同义语,它们都是道的最高形式的表现。坚持“三不”,生命方可保全,方可自由生长。《道德经》52章还展现了赤子“守母”的图景,“复守其母,没身不殆”,从而实现长生久视!
对于个体生命,中国人讲究养生之道和修身养性,以求寿比南山;对于国家民族,“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祗,长生久视之道。”(59)中华民族不间断地传承五千年虽然历尽磨难而今依然雄踞于世界民族之林,或可为长生久视的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