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烈阳似火的六月,宋南极他们迎来了第一次会考。
高中会考的时候,宋南极所在的高中是全县的考点,而曾经的一帮初中老同学们终于有机会重聚了。
那个时候90%以上的同学们都没有手机,尽管知道有同学会来,但是能不能碰到也全凭运气了。
还好这一次宋南极的运气不错,看完贴到教学楼墙上的考场分布示意图之后,他就碰到了三个熟人,三个曾经8班的同学:苏丽牛,卜建林和张录彦。
“老宋?”眼尖的卜建林率先发现了宋南极。
“卜建林?”宋南极闻声辩位,同样看到了没有多少变化的曾经同床。
卜建林还是和以前一样,小痞子样儿,但衣服明显比以前时髦了不少。
“哎呀卧槽,你小子还是没怎么变昂,就是头发长了,哈哈。”卜建林上去拍了拍宋南极的肩膀,“人也变帅了,比初中那时候帅多啦。”
“哈哈,彼此彼此。”宋南极笑着说。
“老宋,还记着我吗?”一个站在卜建林身后的瘦高个儿顶着天问。
宋南极这才注意到这个电线杆一样的人物。
“你?卧槽,苏丽牛?”宋南极吃了一惊,然后凭五官还是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卧槽,苏丽牛,这家伙才一年多没见,你这是吃了啥啦,窜这么高!”
苏丽牛还没说话,卜建林先开口了,“这小子肯定是吃了什么催长剂了。初中毕业的时候还和咱们差不多,这家伙上了高中一路长,这家伙这会儿比咱们班长还高呢。你知道俺们都叫他啥吗?长颈鹿,哈哈。”
宋南极看着现在比自己高出多半个头,窜到一米九的苏丽牛,啧啧称奇。
“还有我,老宋,还有印象没有啊?”张录彦笑眯眯地说,一笑俩酒窝,“卜建林,苏丽牛,你们别说,叫他猜猜,猜不着今儿个晌午请咱们吃饭。”
宋南极摸着头笑了笑,“这是说嘛连,前后桌咱们还能忘了你啊?张录彦,对不对吧?有一个字差了我请你们下馆子去。”
“呵呵,算你有良心,没把俺们忘了。”张录彦其实没有多大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梳这个大辫子,大眼睛,还爱笑。
“说啥呢?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三年同窗,还是前后桌,哪能那么容易就忘了?我还记着你那个时候特别待见唱歌,唱什么红腰带,对不?”
“好家伙,这你都记着呢。”张录彦笑得眼睛都快合上了,“那个歌叫《小妹的红腰带》,火风唱的。那个时候不光是我,咱们班基本上都会唱。”
“给我福给我缘,给我红腰带。情儿栓意儿栓,拴着个本命年。哈哈,这首歌我也记着呢,咱们刚上初中那时候流行这个。”卜建林的唱腔好像比以前也长进了点。
宋南极接着说:“还有你,卜建林,你刚上初中那个时候不是待见那个什么好想和你谈恋爱。你这小子早熟,刚上初中就唱这种反革命歌曲,哈哈。”
“我也记着呢,那个ringa ling叮当,快点把门打开,ring a ling叮当,我想和你谈恋爱,哈哈。”苏丽牛的破锣嗓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五音不全。
卜建林推了一把苏丽牛,笑着说:“你就别糟蹋人家徐怀钰的歌了昂。”
“哎,老宋,咱们班在这上高中的人不少吧,都有谁啊?”张录彦问。
“不少,也不多,和我一班的就孙伟一个,还有原先六班的一个赵杰,原来五班一个叫尹连红的女生。别人像老张,张志敏好像是在九班,李香明在十一班。还有朱力杰侯敏董明航他们,但也都没怎么见过。”
“我听说老董到了这儿一个星期就打了五回架,真的假的?”卜建林问。
“不知道,俺们不在一个班。”宋南极说,”这个高中比咱们初中管的松,但是我也美怎么注意到有多少打架的事。俺们是老实孩子,哈哈。”
“那你还吸烟不?”卜建林问。
“吸啥吸,早不吸了,初三那时候就戒了。”宋南极说,“你呢?还吸呢?”
“吸,这小子烟瘾大着哩。”苏丽牛说,“这会儿不光吸烟,还喝酒,哎,败家子。”
卜建林笑笑,也没有反驳,“学习又学不进去,总得找点什么事干吧,呵呵。”
“老宋,咱们班长呢?没在这儿上吗?”张录彦问。
“没有,不过后来来过几回,见过几回。”宋南极说,“这么多同学,一毕业就各奔东西了,呵呵,想联系也联系不着,时间长了好像也就淡了。”
“那是因为很长时间没见面,见了面还是老同学们亲。”张录彦说。
“呵呵,那是。”宋南极说。
“大胖呢,就是刘晓宇,你们还有联系吗?我记着那个时候你和他关系最好,还是俺们的前桌。”张录彦问。
宋南极轻叹了一口气,说:“没联系,早就没联系了。他初二上完了不是就走了吗,从哪往后俺们就没再见过面。”
“嗯,还有张文武,杨山他们,从那往后也都没见过了。你呢?”卜建林问。
“没有,一个也都没见过。”
四个老同学沉默了半响,似乎都有些感慨。
“我刚看了,今儿下午历史考试咱们是一个考场,到时候你可得照顾一下咱这个老同学昂。”张录彦笑着说,“你学习可比俺们强。”
“强啥啊,呵呵。不过你放心,到时候能帮肯定帮。”宋南极说。
“老宋,咱们就听说通知咱们会考会考,你知道这会考到底是鸡巴弄嘛连办?”卜建林问。
宋南极微微一笑,说:“会考会考,从这字面上解释就是大家伙子汇合到一起考试呗。”
其实宋南极自己也搞不清楚啥叫会考,只知道会考不过就没有高中毕业证。
解释一下:
80年代后期,由于单一高考对承担“双重任务”的高中教育导向的偏颇,高中教学片面追求升学率的现象愈演愈烈,高考升学率成为评估学校、教师和学生的唯一依据,高考落榜的高中毕业生被视为“失败者”。为了抑制这种不良现象,教育部(原国家教委)决定改革考试制度,建立高中毕业会考制度,将水平考试和选拔考试分开。1990年6月6日,原国家教委发出《关于在普通高中实行毕业会考制度的意见》,从此,一种新的考试制度诞生了。高中会考成绩开始作为评价学校教学质量和招工、招干、参军的文化成绩依据。
高中会考是以测量和评价学生学业水平、学校教学质量为主要目的的水平考试,是评价普通高中教学质量的一项重要手段。它的实施使高考与高中毕业有为明显区分,既确保了高中教学质量,又能确保给高校招生输送合格的新生,在全国各地取得了明显的成效。
高中会考制度的推行从措施上缓解了片面追求升学率的现象。高考恢复全国统一考试以来,先后经历了“6平均”模式、“3+2”模式和“3+X”模式,每一种高考模式都对普通高中教育教学带来重大影响,以至于发展到许多学校唯高考“马头”是瞻,高考考什么,教师教什么,学生学什么,这种情况在“3+2”模式中表现最为突出。在这个时候,为了“把所有学校都办好、把全体学生都培养合格”,把高中水平教育与高等学校选拔人才考试区别开来,高中会考就应运而生了。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干的。会考的目的是为了打破以高考成绩论成败的观念,但是实践证明这个所谓的会考就是个鸡肋般的存在。因为从实际情况看,那些参加会考的同学几乎都不知道这个会考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会考不过好像不发毕业证,但是就会考试卷的那种难度,那种监考的力度,基本上是人都能过。
所以,会考基本上就是个形式主义的存在,当然,这种现象在中国比比皆是,丝毫用不着吃惊。
由于考试的原因,四个人聊了没多久便分开去各自考场考试去了。
直到下午,宋南极考历史的时候才重新见到了和自己分到同一考场的张录彦,更凑巧的是她就坐在宋南极前边。
“等会儿你做完了就把答案抄一份给我昂,呵呵。”张录彦笑着说。
“放心吧,有我在包你喵问题。”宋南极对自己的历史还是相当有自信的,“不过你先自家做做,会考题应该不难。”
“嗯,不会了我再问你。”张录彦说。
考试很快开始了,宋南极几乎是在三十分钟之内就解决了战斗,然后就开始百无聊赖的瞄瞄这儿,瞅瞅那儿。
然后前边的张录彦就开始传纸条了。
“第五道选择题。”
心领神会的宋南极趁监考不注意将答案扔了过去。
然后又一个纸条扔了过来。
“第六道选择题。”
宋南极又将答案扔了过去。
然后又一个纸条过来了。
“第七道选择题。”
宋南极于是又扔了答案过去。
然后又一个纸条过来。
“第八道选择题答案。”
宋南极有点崩溃了。在他眼里,在H中学上学时候张录彦没有这么笨,难道就因为上了个不好的高中,学习成绩就下滑成这样了?
宋南极突然觉得坐在自己前边的这个曾经的同学有点可怜,然后将整个历史试卷的答案都写在一张纸条上给张录彦扔了过去。
得到答案的张录彦满心欢喜,给了宋南极一个回眸一笑。
宋南极回之一笑,心里却有点怅然若失,然后起身提前交卷走出了教室。
“时间会改变一些人,环境会改变一些人,我们总是在不停的变,变得曾经熟识自己的人都认不清自己,变得甚至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我们迫于生存而去变,这本无可厚非,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总是朝着好的方向去变呢?难道就因为我们在一个不好的环境,所以就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好吗?”
宋南极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想着那些曾经熟悉却已渐行渐远的脸庞,心里突然有点酸楚。今天见到的这三个同学样貌似乎都变化不大,但是内心呢?从言语衣着他们多得似乎是一份社会气,可以说还带着点颓废。原来在初中的时候,即便是学习最不好的卜建林都还曾有过挑灯夜读的坚韧,现在呢?连曾经在班里中游的张录彦都要陪着笑脸向老同学求一份答案,一份只需要稍微努力就不必求任何人的答案。
“如果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那么大,那么将来如果有能力,我希望自己能办一所学校,一所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的学校。”宋南极心里想,“不为别的,就为了保护每个人都曾有过的那份纯真和积极向上。因为那是人最容易失去,失去后也几乎不可能再寻回的东西。”
本来约好考完之后再见一面,宋南极却没有去。他突然觉得有一层东西隔在了他们之间,不是距离,不是感情,而是一种不同世界人自带的那种气质。宋南极没有看不起他们,只是觉得很可惜,替这帮老同学们可惜。但他也明白,物竞天择,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就像回忆,为啥是回不去的记忆呢?因为即便地方还在,可人事已非。
天空白的几乎透明,耀眼的阳光让人不敢直视,远处电线杆上的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唤一阵之后便又展翅飞向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槐树上了,剩下的一只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在五线谱上孤零零站着。
绿油油的田地间,到处充满着希望。还在成长中的玉米苗挥动着叶子,迎风招展,像是告诉人们,只要开心就会长大,只要长大就会有收获。
宋南极捡起一块石头,狂奔过去朝着电线杆上那只孤独的麻雀扔了过去。
麻雀受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飞到了一棵大榆树上继续思考鸟生。
宋南极一把将太阳握在手里,然后狠狠摔在了地上,用脚狠狠跺了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