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像厌恶瘟疫一样厌恶自己的家乡,可又像已经得了瘟疫一样,甩也甩不开它。
一个小城市,说是城市,市区人口只有十多万,这十多万中又有至少半数来自周围的矿区,人口的经济、文化结构可想而知。说难听些,这个所谓的城市从市政建设、经济发展、人口素质甚至比不上一些南方的乡镇。而我,就在这样的地方长大成人。
我知道家乡养育我,我也知道正是因为这样小的城市,催生出来的是一种熟人社会,所以大家拐几个弯几乎谁都认识谁,都不会对你太坏。因为文化和经济的闭塞,这个小城基本上保留了一部分南方朋友经常描述的北方人的“实在”……可是,种种这些,我真的越来越无法消受。
留在这样的城市里生活着这样一大群人:他们都有稳定的体制内的工作,早早的结婚生子,然后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孩子毕业、工作、结婚、生娃、自己退休、帮孩子带娃、死去。这样的故事周而复始地在这个小城上演,而大多数人也只是按照这个剧本认真的表演着……其实我知道,我的这段描述有一些狭隘和以偏概全,这样虽然是活着的大多数,但是肯定还有其他的生存方式是我还没有看到的,或者当其他人以这样的方式存活时所产生的快乐是我真的没办法以我的心情体验到的,而且,我真的并不想要体验!
生存方式的单一,价值观的单一,使我在这个城市陷入了孤独且寂寞的境地,我就是无法欣赏和进入老公孩子热炕头的美好生活中!我就是喜欢读加西亚、卡尔维诺、王小波等等等等的无用书!我就是觉得人跟人在排队的时候应当要保持舒适距离,而不仅仅局限于北京上海纽约伦敦,因为这是作为人类需要的基本尊严!我就是认为人应当在饭局中一个人在说的时候其他人安静下来而不是举起一杯酒嗓门大到隔着两间屋都能听到你在嚎叫而不是聊天!!聊天是为了思维的碰撞,而不是牲口的喊叫比赛!谈恋爱呢,谈真的是最重要的吧,有什么事,我们先谈谈。没有谈,恋和爱更是无从说起,也许他们就是喜欢先结婚后恋爱吧,特别复古,特别时髦!
你想要朋友,那你要把自己的想法拉到跟大家同一水平。有这么几条你要做好:人家叫你吃饭,别管什么局,在我这个城市,吃饭特别单纯,没啥主题,非要找主题,也基本就一个:喝!记住,别管谁敬酒,你就是喝,往死了喝,谁喝的多谁是英雄!谁喝的多,谁人缘最好,朋友最多,喝到你不省人事送你回家的人也多,但车费别忘了自己掏哈。第二个,没事儿就叫人家来半夜撸串喝啤酒,你看看那大排档,啤酒大扎的上,那肉一堆堆一串串,再看看吃东西那人,肚子大的跟内什么似的、那嘴吃的油的就像两根肥肠挂在脸上,说点四六不着荤的素的的话,哎哟,真开心啊。在这个城市,想交朋友,你得学会能吃,别管几点,人家叫你你吃准没错!第三个,别人说你什么,别管开不开心,你都得应承着:对对对,好好好,你说的太棒了,我马上改。保证对方觉得你是天下第一可造之材,眼瞅着,你就被他(她)改造的如此完美!如果你敢说个不,脸色难看点,他(她)马上弹开三米远,心说,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呢?我这是为你好啊。哦,还有第四条,千万别说他们不知道的东西,科技呀,比如说人工智能的时代真的马上要来了,作家呀,比如说我最近在看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这作家了不起,书里描绘的那些从未存在的城市真的异彩纷呈,见解呀,比如说你对世界的看法和对生活的不同理解。这最后一点特别重要,千万不要说,因为他们觉得,你要跟我们一伙,怎么能知道我们不知道的呢?!你必须得跟我们一样,你才能入伙!!否则我们就无视你,或者你根本就不存在!而你的那些想法呢?那些从很多事物中经过自己思维抽象出的那些见解,一旦你表达出来,他们听到,为了显示自己在自己那个群落中的不同,就把这个概念偷走。而你,你只是贡献了这个概念,你仍然不存在。
人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有社会活动,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必须通过跟你互动的人或物来证明你的存在或者互相的存在,如果没有那个参照物,谁知道谁是存在的呢?而这座城市,人们只想证明自己的存在不想证明对方的存在,真可悲。不过,大家口是心非、同床异梦的都挺开心的,呵呵,可能我太多事。
想问,是只有这个城市如此?还是每个城市都如此?其实最让我感到难过的是,这个城市基本上没有什么教育资源,而我也是资质平平,像井底那只怎么蹦都蹦不出来的青蛙,干脆浇下来一盆热水烫死我得了,日复一日的小镇生活,不知道能熬到何时。都说只要活着,好运就会降临,目前只看到至少我还衣食无忧的喘着气,其他的可能还在酝酿当中。生命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诗和远方也许是另一种苟且,那我也想换个地方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