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梅开

Z小姐忙完了早间微信新闻更新，这是她例行的工作。从第一天被老板吼哭到现在，她已经通过努力完全胜任了。昨晚来的那场大雪，给她平静如水的日子增加了喜色。她的许多日子，都是一个人在书页上翻过。单独租房，烧水做饭。偶遇邻居，点头微笑。她太安静了，好似一个静默的影子，在空气中无形游荡。世界如何翻天覆地，人们如何争论不休，都与她无关。宏大的事件她内心承受不住，细微的生物往往引起她无尽的怜爱。

就如今早路边傲雪绽放的冬梅。从租房处到上班地有两站的路程，她以碎步填满了这条种有梧桐树的道路。2013年大学毕业，工作一年半。由刚回乡的陌生恐惧到现在的熟悉与热爱，她渐渐停住了曾经不安分的脚步，留下来。尽管她现在仍然一无所有。她始终一个人徒步上班、再一个人乘着路灯悠悠回家。夏秋冬，又春夏秋冬，时光如斯，她好像领悟到了岁月的含义。那就是让年轻的人变老，一年又一年。

她正专心走路。走路的时候，她只看路，偶尔扫视一下路边的花坛。花坛里种植有几株梅花，她前些时候看到它们，还是光秃秃的树枝，犹如刚出生的小孩那么丑。她自是垂下眼睑，想起秋天颜色不断变换的梧桐树，嫩绿、浅绿、鹅黄绿、深绿、墨绿、暗绿……季节是个神奇的魔法师，口一吹，便为树木换上了新衣。手掌似的梧桐叶，她情有独钟，梧桐叶面的经脉就像她心中那个人的掌纹，细腻清晰。可寒冬带走了这些叶子的乐趣，也隔断了由此而生的念想。整个冬天，她只专心走路。

她走了过去，又退回来。她发现暗色的枝条上，竟有点点深红，映着白雪，娇艳欲滴。她凑近，花蕊精神抖擞，根根直立，花瓣由内而外颜色渐深，米白而后粉红，而后水红，而后深红。似曾相似的情景让她神经瞬间活跃起来，思维如河流奔跑。“对，梧桐的叶子也有这么丰富的色彩，真好。”她想起来了。

她嗅了嗅，嘴唇碰到了花上的雪，凉丝丝的，清香扑鼻。她围着这朵花，看得入神。“卡擦”，她满意地笑了。手机里有了梅花瑞雪的倩影。她继续走路，因为预先知道下雪，所以今早起得比平常早一点，怕路上耽误。

新闻预览没有发现问题。发布后她用电脑打开公司的微博，又用手机登陆自己的微博。一张、两张、三张……发送。她把刚才路上拍的照片传到自己的微博上，并说：“当我们与物融为一体，我们更容易感受到快乐。”这样又想一遍，她仿佛又快乐一次。

除了早间新闻定时更新，还有管理公司微博，她白天的工作就是和同事一起合作，做微信推广。她文字功底不错，可图片处理却不尽人意。而微信编辑，最主要的还是靠图片吸引眼球。老板说过：“网络时代，阅读文字已经成为人们的负担，而图片则是最快速最见效的信息传播方式。”Z小姐虽然不甚赞同，但她也明显感觉到了人们对文字的排斥，更多喜欢转载评论美图美景、搞笑视频。

科技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但也剥夺了人们叩问灵魂的时间。快节奏、表面化、功利性，浮华肤浅，过眼即忘。显然，这点认识就表明了她与社会的脱节，与人群的格格不入。因为，没有谁会花在买书上的钱比花在穿衣上的钱还多。

这并不影响她好好地活着。踏雪而归，冷风吹散了她额前的发梢，额头露出来，风雪调皮地在上面嬉戏，她嘴角扬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甜蜜的事情。加快脚步，雪刺辣辣地响，坚实有力。“呵，你还在啊！”看到早上拍下的那朵俏梅，她惊喜地打招呼。“有你在，真好。”她总是这么情不自禁地献出自己的吻。“啊！”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拜拜咯。”

夜幕降临，白雪反光。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公交车开得小心谨慎。小区里，微弱的灯光从窗口透出，把雪染成浅灰色，像穿了一层薄薄的布衫。青椒切成叮块，与鸡蛋一起搅拌至均匀，热锅、放油，旋转圆形撒入。水沸、面熟，倒入鸡蛋，开吃。这是她的晚餐，简单美味。洗刷完毕，Z小姐就坐在床上看书。

前段时间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Z小姐好不容易看完，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还处于疲惫之中。于是，她拿来一本畅销书来减轻内心的沉重。《偷影子的人》果然比名著看得快，但她还是在这本书里找到了与她灵魂交融的东西。她喜欢的人，她的朋友，她的爸爸妈妈和她自己，都在这本书里不断出现。“你从小与别的孩子的不同之处，就是你有能力感受不幸，不仅仅止于你自身涉及的，也包含其他人遭遇到的。”这是在说她。

Z小姐躺下来，准备睡觉。在这之前，Z小姐有个习惯，就是要刷一下微博。有人评论她早上发的那条，还有人点赞。“当你敞开心扉面向他人，你同样容易感受到快乐。”评论说。Z小姐顺着评论往前看，博主是W先生。

2015/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