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台说会降温，还好挂了几件厚衫在床头。半夜受不住，扯下来裹着，身子暂时暖了，但知道，有寒意不散、还浓。

迷迷糊糊一会儿，又受不住。眼前、听见、嗅得、唇间，是起风了，从门缝、窗缝钻进来，铺张开了风的被衾，闷在毫无防备的脸上，其喈、其凉，接着就得是薄雾浓云的聚了，否则哪里来诗的霏霏、雱雱呢？可惜，岭南这里，寒意再深也不会有干干爽爽的白色，单薄的夜，想看见柳絮起舞是不行了。丝丝连连的黑里面，只是纠缠不得的雨吧。

滴滴点点滴滴，嗒嗒吧吧嗒嗒，骤雨飘散，绒雨不断，这诗里梧桐兼细雨、芭蕉又点滴，也是这里。泥土浑厚，水泥地低沉，砖瓦空灵、铁栏杆清脆。听雨是雨声中的变换。如果是春雨里，她绵绵地来。回南天，湿湿的水气，在地上，在墙边，在唇间，从浮漾朦朦胧胧春光的天空里出来，绽放笑脸。雨声轻盈、亭亭，你听，她多么暖和。

而如今呢？我思索，冰冷的冬天的雨里，拥被坐起后，灌进来了，毫不留情的寒意，你知道，这就是了。我想象她的独行，阒寂的街道中，羸羸亮着的灯下，折了腰的草上，风起了的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是呼呼寒意。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当时，就像如今，望断了冬雨。灰濛濛的天下，缤纷了形形色色的伞，大的、小的、红的、紫的，她的？你的？谁芳尘离去？又谁深深凝望呢？后主凭栏，是无限江山；易安守着窗儿，是满地黄花。但现在，水泥房子换了江山，黄花也被埋上，“杏花春雨不再，牧童遥指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都离去了，你看着什么、寻忆什么呢？余光中先生日思夜想的想念的，在时间、空间之外，十年百年、千山万水都断不了的思念，还未离开。

记得老房子，在红砖、黛瓦、绿椽中也是雨携着寒意。快过年，阿婆，天冷了，用开水滚过的烧酒瓶，再摊开面粉的时候，是不是就暖和一些？是呢。糯米粉杂着生粉，可乐瓶子被切开，一声雨落，一声印章般圆整的面皮。阿婆匀开碎粉红豆，掂量掂量，差不多了，对叠，还得捏捏一转一转的边，花儿一样的角出现了。用冬叶衬着吗？冬叶是造糯米房子的。两叶子空间，还盛着凉凉的雨呀。扇一扇，折个三角的顶，糯米牵着花生，还抱块五花肉，好啦，乖乖睡吧。放心，草绳子还是很牢固的。会不会有些冷？你泡泡温泉咯。外面下雨，鬥煤炉只能在里面，棉手套贴在炉盖上，还穿有一线一线的毛衣，一绕一绕的针织帽，热热的。当然了，沸腾着油，白皮的面皮，捞上来时都是金黄的酥角。散开的气，外面看来，飘飘忽忽，雨中白色的热腾腾的花似地盛开，看着都暖和。

是冷清的雨，也是冷清的这里、那里，也很温暖。曾经一个温柔傍晚，记得纤纤的雨水，缱缱绻绻，她缓缓离开，不怕绒绒的雨打湿眼眸吗？飘然的眼，在雾中荡漾，那抹绯红，我静静注视着。我停驻，我吞吐，我脱口而出，我心中驶过无数遍的话语呵，我心中演排无数遍的场景呵。回首，再回首，都是温暖的笑意。离开的人不在，还在心里，再怎么冷清的雨，都能想着温暖。

哆嗦着起床，快找找吧，想得暖和。但还是冷。这冷，在拧开的水龙头，在流过唇间的牙膏，在打湿的脸颊，都是踪迹。连连的雨线之间？隔隔的幕中？天空里数点寒鸦？楼前分携的路？冷冷的景语，都是寒冷的踪迹，淅淅沥沥、迷迷蒙蒙，冰冰冷冷。不要听，徐徐地行，冷确实在眼中，但也要在心中找温暖。东坡心里有一件蓑衣，就不在乎什么风雨什么情了。那么，我心里的蓑衣呢：

你看那打湿的叶

冷雨一次次倾落，

她终于松了牵丝的手

无力掉下枝头。

但还想见一见

那里相思的楼。

你叶儿啊，

那么地红

多么久远的翘首？

还是那里的楼。

在我心里的蓑衣，

始终有道小小的口

也是那么殷红。

伤心的叶

那儿一直是你的位置。

请带我到那里的楼。

我看见、

晶莹的眼眸，

将你我连通

你知道、

我最殷红的跳动，

向万里长空。

在这片冷雨下，

你的我的蓑衣

多么严厚，

最炽热的温度

你的心头。

我听见她的颤抖

这么冻人的风，

你呀！

不辞辛劳。

帮我擦擦

如此冷冷的雨；

让我吻吻

如此冷冷的泪。

来了吗？

一直等着的风，

吹起你的笑容。

我们期待的楼

在冷雨中

不再豫犹。

鬥煤炉：把煤炉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