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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小年兽送别我之时，我最后一次去俯瞰这人世间。

而我为了今年的生肖轮值已经在人间游历了大半，只剩极少数的地方没有裨益。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且开。

我作为天庭中最具神秘的神灵，连人类都只知我的存在而已，我用我身上的微光拂去照耀人间，来感知并保护我的子民。

年年轮值亦是如此，我也总是很少下凡。

好在此次游历比较顺利，人间处处张灯结彩，到处充满希冀与荣光，不时响起的鞭炮声和烟花，为新年将至做足了铺垫——就是让新上任的小年兽犯了难。

踏着祥云以龙原本的形态飞去，所至之处皆被庇护，那些朴实，可爱的都是我的子民。

铃灵整际微响于我耳边，它是提醒我在人间裨益之地的唯一信号。

只是在途径一处之时，铃灵停下了它的声音，我再次折返回去仍是如此。

铃灵这是何意，此处难不成有邪灵作祟？

年兽踏别送行的云层，顺着我的视线向下望去，人间虽早已张灯结彩，却无龙的裨益微光。

“大人，可这里好像并没有感受到您呢。”

“不太对劲，这里之前便是这样的么？”

“年兽不知，还请大人详查。”

我带着年兽化作人类，落定在了此处的庙宇中。

庙中供有土地老儿，我微微施法唤其显身。

土地睁开眼睛，发觉是我，不妨愣了一下。

“辰大人？您可终于来了！快来救救我们的子民啊！”

“怎么说，这里怎么样了？”

“自从前一月伊始，不少子民反馈丢了东西，更是过了几天不少人都离奇失踪，老身正准备去治治那邪祟，没成想被封禁在了这庙里。”

“唯一记着的是那邪祟的犬耳，身型却又如人类般高大。”

【1】

如人般的犬？亦或是如犬般的人？

我幻化出一席记者装扮，将年兽幻作我的随从。

我们以记者探讨失踪事件为由，对此地人们展开调查排析。

而小镇人们几乎都是朴实的屠户，家家户户都有养几只猪鸭鸡犬。

以买卖猪肉为生，这里开有许多的养猪场和杀猪场，其中最大的杀猪场“鲜猪肉坊”是乡镇人民打工最多的地方。

也是失踪人口最多的地方。

通过一天对人类的打听，我们很快排查了邪祟藏匿于户的这一可能，唯一的可能便是那邪祟替代了什么人，以人类的形式活跃在这世上。

而土地的禁锢暗示着他并没有离开这里，我和年兽便对养殖场和屠戮场展开调查。

小年负责养殖场，而我打听到了“鲜猪肉坊”的具体位置，只身前往此地。

【2】

这个屠戮场占地很大，厂门刻有邪狮与门神，配上诺大的红色漆体刷出的“肉坊”二字更是盛气逼人，让人不寒而栗。

我正准备敲开铜门，大门却自己打开，铁皮封闭着的一个诺大杀猪场，入眼的便是一具又一具的皮肉分离的猪尸。

厂梁很高，以至于使人第二眼所见便是被高高吊起的粉白或苍白干瘪的猪皮。

它们只是被人所看一眼，便足以在人心中产生阴影。

甚至更有远处传来的猪被杀戮的声音，鲜血溅到地上的放血的声音，掏空内脏的声音……

戾气这么重的地方，也难怪招惹邪祟。

厂中从角落里出来一位工人，穿着红色工作服，面部戴有口罩，浑身上下被遮得严严实实，但我记住了他的工号——2580。

他向我走来了，我适时举起记者证示意。

“您好，我是来调查小镇失踪案件的记者小辰，可以带我参观这所肉坊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急促地打开厂门示意我进来，待我进来后便砰地关上了门。

2580拉我到一边，用极其小声的话说着。

“你可别看你是记者，等会看见我们老板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小镇人口离奇失踪和你们老板有关？”

“呸呸呸，要是你想活着出去，任何关于失踪的事都不要提及，反正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不能看着更多的人被剥皮了……”

“你为什么要打开厂门，你这样只会害了你自己，活不过一天了，活不了多久啊！来不及了，不要，我不要被杀……”

2580神志不清般喃喃着，但我从他的话中起码确认了一个信息——邪祟的确在这间肉坊。

我试图略施灵气让他冷静下来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2580又犯病了，快来人拉他去休息室，可别吓到我们的这位新人了。”

我抬眸对上一个满面油光，满脸横肉的女人，她体态丰腴，五官几乎都凹陷在了只能一眼所见的肥厚大脸上。

我对她起了戒心，既然她能在这里吩咐别人，说明她也不简单。

“您好，我是记者小辰，来调查此地人口失踪案件。”

那女人斜睨着眼睛打量着我，还环起了胳膊。

“呦，调查失踪啊，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关我们肉厂什么事？”

“根据群众反映，您所待的肉坊是失踪工人最多的地方，请您配合调查，适时离开。”

“离开？这可是我家你让我离开？我爸可是肉厂的厂长！”

“请您配合我的工作，我调查完毕即刻离开。”

【3】

女人命人带我参观了猪场，这里布局很奇特，几乎是将猪所有的零件摆在了一起，最后那堆叠成山的猪头使我心中疑虑重重。

“你们哪来那么多鲜猪？这里家家户户虽养猪，也赶不上你们天天杀呀。”

带我参观的也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工号是2581，他很开朗也是个话唠，一路上我没少听他掰扯。

他听完我的疑虑笑了，指着最远处一扇深棕色的门。

“这里来了一位新的老板，待员工极其友善，管吃管喝，每天接的大单哪那是不计其数，猪也是他从非洲成批运来的。”

“你以前也是这么胖？”我看着他手臂上的囊肉，心中总觉得怪怪的。

“没有没有，我以前很瘦的，自从来了这就一直胖下去，难不成是伙食太好了？”

“可2580怎么瘦瘦的？你俩应该是一块进来的呀。”

“你怎么知道我俩认识？2580胆小，你看他才工作了几天呀就怕成那的。”

“他是新来的？那为什么工号在你前面？”

“那是因为啊，原来的2580失踪了，所以他就替上2580啦！”

2581忽然想到了什么，蒙的捂上嘴，慌慌张张地看着我。

而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他下一步的话题。

“祖宗，求求你帮我保密，我说失踪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好。”

他见我不在多问，咳嗽两声便没有说话。

“只是，我要你带我去见2580，不然我就告诉老板女儿。”

“好好好，您现在是我的天，这里的伙食真的很好，您可一定要尝尝看！”

2581蓦地说起吃饭，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肥头大耳的模样使我产生错觉，为何感觉他又胖了一点？

“只是这关吃饭什么事？”

“咳咳没什么，只是推荐你一下。”

【4】

猪场隐蔽处有一紫门，2581从地毯下取出钥匙，悄悄推开那扇门。

想必这就是他们说的“休息室”。

我看到了2580，他蜷缩在小床上，褪去工服，他浑身已经瘦的不成样子。

而在那小床正对面的，是一个大圆桌，上面摆满了珍羞美食。

“2580还没吃呢？老板对员工这么好，可你怎么就是宁愿饿着也不吃呢！”

2581徒手捏起一块猪肉送进嘴里，咀嚼的声音让人反胃。

“你为什么不吃东西？”

2580似是冷静下来了，他看了我一眼，小声说道。

“我，我有厌食症……”

“2581，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问他。”

待2581出去后，我走到餐桌旁细细打量着那些菜，那几乎全是猪熟肉。

“你发现了这里的秘密，对么？”

2580又紧张起来，他将我拽离餐桌。

“不能……不能吃，吃了会变成新的，吃了会被吃的啊！”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厂长在害人啊，他，他不是人！”

我施展法力让他镇定下来，告知他不要这么激动，否则我们都逃不出去。

他要是这么闹下去我迟早会被发现。

“你为什么不吃这里的饭食？”

“吃了就会变成猪不猪人不人的家伙，像2581那样，他马上就要被屠戮了……”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之前是烧尸体的，人的尸臭味我是最习惯的。”

“我从进厂的第一天就开始赶到害怕，我总是想逃离这里，我总是感到不对劲，但我的思想马上就要被摧残了！我挺不到那时候了！”

“每一个清晨起床揽镜的那一刻，没有一天我看我不是一只猪的脸，仿佛在这里待着，连思想上也摧蚀着你。”

“我每天总常常忘记我是一个人，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你知道么，你从登门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逃不出去了！我恨，为什么那么多的人白白来送死！我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为他输入些许能量，安慰他我们一定会出去的话，等2580睡着了，我才起身去收起一块餐桌上的肉。

【5】

待我出来后，却怎么也看不到2581的影子，屠宰场后又传来新的猪叫，那只被杀的猪貌似很活跃的样子，叫声响彻云霄。

我的耳边浮出2580的话语，匆匆向发出声源的地方跑去。

架台上摆满了长刀，短刃，还有一口即将烧满开水的铁锅，他们正准备架起猪往诺大的绳索上勒去。

“住手！”

我施展法力让猪挣脱枷锁，掀翻用来剥皮的案台。

猪突然摔倒在地上，用极其奇怪的跑姿向我跑来，就好像四肢并不认识一样。

猪的眼角流出了眼泪，这是我第一次从猪的身上看到人类的影子，我更加确信了他就是2581。

杀猪的工人见我来闹事，熟练地捡起长刀，眼中布满杀意。

“记者先生，这里可是禁地，我们老板说过了，任何人都不得闯入！”

“那你们看清楚了，我又不是人，是神。”

铃灵望气叫来了年兽，我也幻化成本来的模样，小小肉坊容不下我幻形的身躯，我焕发的光亮让他们盲目，猪场霎那间崩裂，穿着工服的人员纷纷逃窜，却又化形成为一只只丑陋的黑色鼠。

神的佛光掠杀不了他的子民，我更加张狂地加重法力，逃窜走的小妖被我的光聚灼伤消散。

年兽踩着一只黑鼠的尾巴“说，那只犬妖在哪里！”

“老大，老大是不会被你的光伤害到的！你们……你们赢不了！”

【6】

等鼠妖被消除殆尽之时，我与年兽杀到那密室暗门之下。

此时却没有找到2580二人的身影，我心中暗道不好。

既然犬妖已经会顶替人类，那我的法术对他便无卵用，但年兽法力可触及伤害人类。

那便说明，问题不大。

待我们闯入那密室之中，犬妖已经换上了厂长女儿的皮。

“你这邪祟，为何要害人？”

犬妖似是刚刚适应这皮般的，听到我的回答缓缓开口。

“害人？我为什么要害人，这分明是和老板你情我愿的事情。”

“老板要钱，我要皮，肉没用，还不如把人肉看作猪肉换钱。”

“两全其美，何不美哉？”

“你的意思是，是老板出卖了人类？”

“辰大人，摊上你是我的不幸，我的确是要死在你手上的，可人性你又了解多少呢？”

“你贵为守护神，却丝毫不知守护了一群怎样愚蠢自私的东西！”

“是他和我签署的协议，亲手出卖了所有员工，包括自己的女儿。”

“可怜啊，可怜，没想到，我最最渴望的一层皮居然这么肮脏！”

年兽施力灼烧它的人皮，而我在他显出真身的那一刻将它灼尽。

不过是一直修炼不过千年的犬妖，却将人间搅得如此天翻地覆。

我拜别土地老人与年兽，重新踏上了回庭的路。

【7】

很多年后，原本的屠戮场被一所学校替代，学校墙壁石柱上刻有龙纹，校内里面总是忙碌着两个佝偻的身影。

“校长爷爷，听说世界上有龙，可谁又真正见过龙呢？”

“我和你八一爷爷见过呀，就在这个地方。”

“校长爷爷真的嘛？那阿龙长什么样子呀？”

“小辰啊，我用什么词都形容不了他，他太爱他的子民了，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词汇都配的上他。”

“那校长爷爷可不可以带我看看龙？”

“龙啊，抬头就看到了，他存在于我们能看到的任何地方，默默守护着我们，因为他的光芒总会在。”

“就像黑暗总会过去，黎明总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