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楼台,月迷津渡。那一夜月影漫漫,灯火阑珊。朦胧了月夜的古桥,也温柔了细细碎碎的雨。脚下一块块长满了青苔的小石砖,惊艳了古时的风华绝盛。妩媚了胭脂妖冶的皇城后宫,也不时传出柔肠千结的曲调。属于小桥流水人家的烟雨红尘,墨香袅袅,斑驳了花开花落的记忆。
这一夜我眺望着一船船的江畔渔火。月色朦胧,星火璀璨,照亮了古船头尾斑驳镂空的残角。寻世外古道,连尤物也断得如此有味。经过沧海桑田,几度轮回,繁华荣光不过是过眼云烟,燃尽在烽火岁月,只留下焦味残灰的美迹。连死灰也是绝美的。岁月催人老,红颜易逝。不禁让我忆起: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班婕妤纵然才华满腹,钟灵毓秀,可奈何满园春色顾周郎,痴情女时错付情。女子若想怀揣平凡之愿寻找石不可转,席不可卷的帝王之人,只怕也落得如婕妤一般令人叹惋的下场。伊人转身,一缕冷香远,逝雪深,笑意浅,昔日的春宵芙蓉帐懒懒地依偎在寂寞的怀中,只留下被金钗珠翠冷清了的容颜。容华谢后,不过一场,琴瑟永寂。后来的史书工笔,也如烟雨无情,不屑地漂泊了后宫佳丽的温存记忆。
今日所能读出的美人韵事,大体只是幻想在后世文人墨客的笔下吧。改朝换代的风雨,淋净了血,淋洗了梦,淋透了美人尸骨。岁月落尽了繁华,鲜血染透了戎甲,谁能为你君临天下?紫禁城依稀如往昔,可叹威武不复,从前那般冷清孤寂,长夜漫漫,只叫人香消玉殒。雾散,梦醒,我终于看见真实,那是千帆过尽的沉寂。
如今“绿扬烟外晓寒轻,云破月来花弄影”,这美轮美奂的断壁残垣,只是繁华落尽后的悲凉,却又带着些许的通透。宁可清贫自乐,不可浊富多忧。生命的祭祀一场又一场,慢慢岁月如水流淌。一个人的惆怅,一个人的寻找,多少年时光零落成伤。只愿一心人相伴走天下,不求一世荣华,但求平静安详,莫不是一件令人幸福快乐的事。
此时月影如疏,暗黑的流河唤醒点点银星。挪动散漫的小步,我不自觉滞留在幽寂的街廊。多少蓬菜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高城断望,灯火已黄昏。几处木门剥落了时光的风雨,印下了泛黄的过去。我轻轻走进缩落在墙角的一家门店,屋内整齐地陈列着一排排的青花瓷器,珍珠白沁就烟雨 ,孔雀蓝映著月光,莹透的素颜,朦胧了这家门店浅浅的烛香。一位发白如雪的老人家稳坐在“吱呀吱呀”的木椅上,青筋暴突的双手一回二去地擀动着团团的糕面,细细碎碎的面粉随即如漫天柳絮,填平了老人家额角的凹纹,苍翠了原本模糊的眼睛。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力量,让佝偻的身躯在光影里撼动出巨大的光芒?这无形的问号如惊鸿一瞥,撩动着我隐逸的好奇心。
老人家似乎看出了什么,微微松手,如卷云的两眉慢慢舒展开,轻言道:“这间屋子已经住了几代人了,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坐在一旁的儿子与儿媳相视而笑,继续揉捏着老人家还未擀动好的糕面。白花花的双手,就着如血浓情,绘入暮夜之画,笑涡了世间俗事。在萤飞风轻的月夜里,渐渐倾注出行云流水的温馨。如此祥和安逸的情景,折射出整个世间的柔美。
小小的门铺,没有锦缎蜀匹般的荣华,也无碧玉陶冶的流苏,只有时光雕刻的温情与眷恋。当红尘沉浸了青灯,当金丝把木笼装饰,当暮夜幻化成黎明,我们是否还能且歌且吟,且暖且惜。我自是年少,韶华倾覆,就让我拾掇起这般悠然情怀,掘弃懊恼的心事,拈一根紫毫,缠一缕青丝,蘸满关于爱的烟云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