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故人故事:尹三定(三)


尹三定的婴幼儿时期,就是在安静的笑容和睡眠里风华绝代地度过。据说他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甚至没有吃的,他也能吸着手指自己哄自己睡。

关于他的几件事,一直是村里的笑谈。

话说一日午饭后,三定的妈妈用背被把孩子背在背上,就上山挖番薯了。彼时秋高气爽,山风浪漫。母亲把熟睡的孩子安放在地头柔软的草丛上,哼着小曲开始挖番薯。她动作利索地侧挖、拔藤、抖土、去藤、装袋,不久就装满了两大袋。

栓好扁担和麻袋后,这个妈妈沉下肩,一弯腰一使劲,直起背就挑着番薯走了,想着抓紧回去把番薯藤剁了喂养小猪崽。

她全然忘了,自己的崽子还在草丛里酣睡着。

一直到日沉西山,夜色将至,喂着猪崽的母亲才终于在女儿寻找弟弟的奶声奶气里,想起了三定。

她扔了木桶,转身哭着冲向了山上,沿途路遇她的村民,三言两语明了情况后也跟了过去:也许要跟野猪来一场“抢娃”搏斗呢。

村民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英雄主义的想象。

结果,与大伙儿惊慌失措摩拳擦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三定安静从容地睡在草丛里。暮色轻盈地环绕在碎花布片缝制而成的襁褓周围,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山花香气,蜜蜂绕着草尖飞八字舞,几只小蚂蚁在婴儿沙栗色的头发缝隙里,来来回回忙碌着。

草丛旁的方寸之地,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微世界,似武陵人的桃花源,如阮籍的马车。

孩子吮着手指,翻了个身,往草丛深处躲了躲。此时,月亮恰好从云层里探出了脸,万物即时生出了一层淡淡的光辉。整个山头仿佛都跟着这个被遗忘的孩子,一起沉入了梦乡。

村民不知不觉放慢的脚步声,也踩出了几分朴实的诗意。

浪漫有时候就是这样,会温柔地蔓延,哪怕你是个糙汉,也会感受到这平和的氛围。

而婴儿三定,似乎天生就有这种与环境合而为一的神奇能力。

三定有个姐姐,名叫彩华,比他大三岁。彩华出生的时候,父亲并没有给她种一棵树,母亲也不会整日将她背在身上。感受到父母的差别待遇,这个学会直立行走不多久的女孩,初步形成了嫉妒这一项复杂的人类情感。

在看不到弟弟的时候,她要找到他。而一旦看到了弟弟,她又想欺负他。

把一个笑容满面的孩子弄哭,是一件充满了破碎感的事。

电视剧里众多在溪水里漂流的弃婴,给了这个女孩闪光的智慧。终于一日,彩华把想法付之实践,她把笑意盈盈的弟弟,装进了脸盆,然后放在隔壁邻居屋前的鱼塘里。

鱼塘里,半池残荷,半池田鱼。

可怜的三定,八月出生,十月被母亲遗忘地头,十一月就被姐姐流放了鱼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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