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和尚,在诵经房里抄楞严经。梵文的音,难以理解的字,不管理不理解,悟性天资的问题。
那天,一个朋友,带着伤,带着刀,和他的马来找我,他落难了。
他成了我的师弟,法号道空。我的法号叫道缘。
他落难了,但他还是有野心,即便诵着经,心里也是不甘。我不下山,什么也不知道,但我懂。他告诉我说,江山又易主了。
没多久,有一个女人来找他,她生的很好看,不,是很动人。我忍不住看她,粗犷而英气的眉,随着他的波动而动,我怕她望向我,她的眼睛即使不哭也是充盈着水波的。道空看着她,那里有我不知道的事,他们两个,通过眼睛,把一切都解释了,旁人看不懂的,但一定是他对不起她,她又原谅他了。
男人和女人,我不想,不代表不懂。但,那以后,总有一个人穿着青衫在我眼前晃。也在他眼前晃。
她不常来,她对道空说她有很多事要做,他低着头不看她,但她就在眼前。为什么他不跟她走?这不仅折磨她,他,也折磨我。不愿?亦或不敢?
她说“道缘,不能常常出来,你同他是好友,你… 帮我照顾他…好吗?”
自然是好的。不管为了什么
她说“我,…为什么他不愿和我在一起…?”泪眼婆娑,即使没有眼泪也很动人,不过现在更动人。若是,她也能为我流下这样的泪就好了。哦,我不该这样想。
“道缘,”她抹走了眼泪,眼睛还是红的“他不要我…”她泪腺发达,“以前, 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现在,我不确定了。”她哭得一发不可收拾,靠在我怀里,打湿了我半边衣襟。她哭得没有声音,肩膀一耸一耸的,那道剑眉好像也变得纤细了起来。
我要记住,我是个和尚。
外间一直在追杀他,后来渐渐也就没有了,也许大家都忘了,连当事人都不会轻易记得了。
但不是,只有我忘了。她仍隔三差五的来看他,在后山,我看见他俩,抵死缠绵。那么拼命的,要融为一个人。
这不是我该看的。
路上,我碰见一个人,穿着铠甲,骑在马上,问:“小师傅,灵山寺怎么走?”
“哦,就在那边啦。”我说。他好像是个将军,但,管我什么事?
他是个将军,他是来带道空走的。我竟没反应过来。不是抓他,是李世民赏识他的才干,叫他回去,接着做官。
他不信。他怕。
我也不信,我怕她会和他一起走。
她怕,以后再难相见。
她第二次来找我哭诉。嗯,不是她找的,是我跟在她后面,被瞧见了。
她只是哭,什么也不说。我不忍心。也不敢看她的眼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描眉,施胭脂口红,在云鬓上插大朵的牡丹,长长的眼影遮住了本来面目。眉目仍是动人,只是开始俗了,憔悴了,也老了许多。好像是一瞬间的。
我想在她脸上找到那双剑眉,但没有,她把眉毛修剪的又细又弯。
那人来了一次,两次,道空都没有被说服。她以为是因为她的缘故。我们两心里暗暗欢喜。第三次换了一个人来,那人长得俊朗,年纪已然不轻,仍是虎虎生威。不过说起话来,是很温和慈祥的。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好些人,他把那些人谴到寺外,孤身一人进了寺。
那些随从们都身材健壮,站在寺外,很有纪律的样子。在那些随从中,我看到了上次的那个将军。
那人自然也是去找道空的。
我悄悄走到禅房外,伏在门边,偷听他们谈话。天很热,道空说了什么听得并不真切,倒是那个人,说话声音很大,慷慨激昂的规劝。
“万彻,我惜你是个人才,所以请你会去,回去后保你有一番作为。以前,你是为李家效力,今后也是一样。难道,以你才华武功,甘愿在这山间小寺中无所作为的度过这一生吗?随我回去,今后名垂青史,他日史书工笔,都会有你一番功劳。把握好机会,人生不可一错再错。”
……
“你若是还不放心,我把公主许配与你如何?”
公主?什么意思?
我急着听道空的答案。
“承蒙皇上厚爱,属下回去便是。”
原来,那人是李世民!怪不得。
“即刻动身。”他命令道。
“谨遵皇命。”
真的是即刻动身,道空什么也没有带,跨上他的马,便走了。马一声清啸,飞奔了起来。和那马一样,好久没有那么斗志昂扬了。
走之前,他对我说,
“道缘,你对青玉说,我对不起她。”,他终于还是想到她了,“我会皇宫了,叫她不要再来找我。”
“因为要娶公主吗?”
“你怎么知道?”
“听到的”
“总之不要再来了。”
他不要见她,他心虚。
等到下次她再来的时候,他早已不在。
她看见我,问:“万彻呢?”
“他走了。”我低着头,受不了她急切地眼神。
“去哪了?”她预感事情不好。
“回皇宫了”
“我去找他!”她坚定地,眼圈一红。
“不要去,他要娶公主了!”
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什么也没打湿,落到地上,掉到土地的龟裂里去了。
她那天穿着一身红,和新娘子一样的颜色,十分明艳动人,她走了,走了很远我还能看到那一抹红
往后我再没有见过她。当然,我也很少下山去。
后记:
贞观十八年,薛万彻任左卫将军,还娶唐太宗的妹妹丹阳公主为妻,加封为驸马都尉。万彻蠢甚,公主羞,不与同席者数月。唐太宗闻知此事,大笑不已,于是设置酒宴,握槊赌所佩刀,阳不胜,遂解赐之。公主喜,命同载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