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四夏至,热气像攒着劲儿咕咕的水,到了某个点儿,却反而消停了,就有了这难得的一晚。窗外还是有蝉鸣的,哪怕子时以至,也还要竖起耳朵,才能听得明白些,时有时无地不精神。孤蝉倒也没吵着我,放下书一抬头,见着帘子动了一下,就特别想下楼溜达一圈。
没有特意去看核桃树,一个人绕着操场画圈儿,见着一只胆小的猫,长得肥嘟嘟的,不太爱搭理人。我“喵喵喵”地跟它套近乎,只是方言未必亲切,这位猫兄就不大买账,一个伸展跳进草丛,完全不理会我的友好。
好一只有防备心的猫,完胜一千只不打洞的老鼠,别了孩子,愿你今晚有收获。
不知不觉走到门口柳树下,正对着我家的九号楼,老妈已经在关窗户了,不过八九秒钟,暖黄色的灯光忽地更亮了,接下来就立刻漆黑。九号楼的后面,是八号楼,二单元的石桌旁,坐着一个人,没等我好奇,有短信的提示音,他腾地站起来进去了。
视线回到九号楼,瞥见了自家的窗子,又顺着不那么高的树顶,看到两个鸡蛋大小的果实。轻轻一踮脚,也就摘到了,刚刚好占满一只手,绒绒的不是很光滑,哦,这是核桃。
半个多月前的一个中午,老妈把一个绿壳蛋大小的青果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我今年第一次见青色的核桃。她很神秘地问我,知不知道是什么,那会儿也就看着眼熟,却一时没叫出来名字。“这是核桃呢。”老妈被我的认真逗乐了。
“这院子里也有核桃树?”我显然很诧异。“当然有了,一单元那儿三四棵呢。你是这院子人吗?”她看起来很自豪,因为知道有核桃树。“这几年,我在家的时候,核桃还只是芽,我回来了,它都摘没了,没见过长在树上的样子。”老妈没搭理我的大段解释,我自己却想起了什么。
看刘墉的一本文集,其中有个小故事,他的儿子说:“它又没结花生,我怎么知道它是花生呢。”刘先生想了不少,认为儿子过于实用主义,只顾享用花生的美味,却不知花生的由来,只看到花生有用的果实,而不识还未结果的花生苗。
但我立马又释怀了,一次和老爸散步,他指着地上一个植物问我,看着像羽毛一样对生着的小叶片,还是猜得出它是花生的。老爸倒是显得有些高兴,在他看来,我能分清韭菜和麦苗已经是不错了,认识花生确实有些可喜可贺。
这次到核桃,我却用了很长的时间,第一次见到青色的核桃,是在2008年的北京。北大出东门,没走多远就是中关园,据说这曾经是老师住的小区,反正我小住的时候,满满的都是考研的学生。整个小区里,树木最多的就是核桃树,那是奥运会半个月前,核桃比我手上的这两个要大得多,看着也更加饱满。
第一次见到核桃树的感觉,说不出来的奇妙,具体没什么,反正跟看见花生苗,太不相同了。许是看过《落花生》,知道花生是矮苗,而平日里吃的灰色的核桃,成熟前有青色的壳,还高高地挂在树上。
走在北语的梧桐道上,那个小眼睛皮肤白嫩的姑娘,说着北京春天风沙有多大,夏天空气多脏多热,秋天雨水多烦人,冬天太阳多宝贝,要不是有核桃树,一定不爱这地方。“核桃树?”我想确认下。
难道不是梧桐吗,看那高大笔直的法桐,华盖之下闪烁着点点星光,再说还有“凤栖梧桐雨霖铃”呢,谁又对的那么好呢?“就是核桃树,这才是北方的树,有实有质。哎呀说的有点儿酸,反正我很爱。再过些天吧,摘核桃才有趣呢。”
离开家乡到南方求学,也就没有机会摘到成熟的核桃。北方的树,在我的印象中,就是每年冬天,从湘江岸边,沿着京广线北上,看着树木变成光秃秃的树干,就是冬季北方的树。过完春节,回到校园,春风一起,香樟树也才罗红满地,而那时,新叶早已长成,看着像是一年四季不落叶,就是南方的树。
这么一说,没了果实和树叶,我基本上认不出什么树,望着铁轨边光秃秃的树干,它们在我眼里是死了的。
也许从那回火车上开始,又或者是从湘大周边开始,就慢慢开始关注树木了。去二田后面的橘林晃悠,拿着竹竿够柚子,后来到泰国,看香蕉怎么挂树上,笨笨的木瓜树,还有尖竹汶海边木屋旁的杨桃树。果实不在树上,我可能还是不会立马认出,至少我开始关心,树干什么形状,叶子怎么生长的,它什么时候会开花,或者根本就不开花。
今天再次见到核桃树,我才懂得慢慢去看。就说我眼前的这三棵吧,一共有三棵树,一颗是核桃树,一颗是核桃树,另一棵也是核桃树。
那姑娘说核桃树是真正的北方的树,如果说南方是女子,那北方只能是男子,若是我眼前的这三个算是核桃树中的美男子,也就只能说说他们的样子了。树皮是灰灰白白的,上面有不深但很明显的纵裂,,主干上去倒也不复杂,羽毛状的复叶,一枝短点儿的怎么说也有三十厘米左右,最尖端只有一片叶子,显得比其他叶片大很多,有的还真是像心脏的样子,边缘有小锯齿,颜色嘛是在看不大清楚。
最后说果实吧,不知道这些树没人栽培还是怎么回事,它们并不多子多福,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一个三兄弟一家的,还是双子居多,也有不少落单的。我手上的这两个,有鸡蛋大小,表面有绒毛,一点点扎手,借着灯光能看见上面一片片白点子。那么,核桃树开花吗?百度说开的,“雄葇荑花序长5—l0cm,雄花有雄蕊6-30个,萼3裂;雌花1—3朵聚生,花柱2裂,赤红色”。这个真的没见过。
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2011年在北京,下班回家在知春路,有人叫卖新鲜的核桃,核桃不大,表面黑黑的。说是北京卖水果的,五个里有四个就是河南的,那个卖核桃的,没怎么听出口音,核桃是坚果,我安慰自己。过问的人不少,买的人没几个,摊主三十岁左右年纪,动作看着就麻利,核桃是被他卜楞地哗哗地响。
“这真的不贵啊,大姐你是不知道,洗核桃可不是个好活儿。你看我这手。“手上的纹路像是用黑墨重染了一遍似的,指甲里也没落下。新鲜的核桃没什么味儿,水分太大,有点儿倒是很好,仁儿上的皮儿很好完整地撕下来,白嫩嫩的核桃仁,看着都欢喜。
看不到的,还有根茎,这个我没兴趣,想知道年轮。
五月,北大的三角地,我去看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空地了。最外面还留着一个信息栏,五彩缤纷的传单纸很显眼,空地上有三棵两人抱的大树,是梧桐吗不记得了。地上有三个直径超过一米的树桩,有两个女孩子,蹲在旁边数着什么“你刚少数了一圈,重新来。天啊,都60了。它们有这么老了。”我 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离开了。再后来,听说那家书店也关门了。
梧桐据说能活百年,那核桃树呢?没见过比中关园里更粗壮的。真好,我的所见是极其有限的。核桃树,据说能活很久很久,有多久没去查证,反正人家80、90岁还是高产期。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细致地去看一棵树。
它是核桃树。不,它们。
忘了告诉你们,九号楼周边,有七八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