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紫藤花开

      紫藤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女人,她在我最失落的时候来到我身边,犹如一束明媚的光,射进我阴霾的心房,驱散了里面的迷雾,给它增添了很多甜美的内容。然而她却没有陪我走到现在,她就像碧空里的一微春风,在我生命中轻轻吹过,带走了我所有的忧愁,却没能留下永恒的快乐。今时,我仍然会想到她,一切都还是那么清晰,我走在明朗的大道,仰望着天空,阳光透过镜框,印入我的眼帘,云彩中,紫藤犹如落入凡间的天使,在对着我微笑,那笑容依旧是那么美丽……

      1996年的夏天,高考落榜的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告别父母去了南方某城,投靠在那边打工多年的叔辈们,在他们的帮助下,进了开发区一家电子厂,在车间里做活。尽管在出门时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心理准备,但是有些事情确实无法预料,我虽然出身农家,却一直是肩不挑手不提,遵着父训安心上学,指望有天考上学校,寻份舒适职业。却未曾想过生活却是这样,工厂里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工人们都成了廉价的劳动力。我刚进去,车间就给我安排了一名山东籍的师傅,他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天12个小时的劳作,累得浑身酸痛,躺在宿舍床上,动弹不得,又不敢多作声响,只怕惊扰他人。如此反复几个月下来,一切就那样了。每天回到烟雾缭绕、臭气熏人的宿舍,就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像具死尸一样…….

      叔辈们都忙着自己的事,在他们那个年纪,养家糊口,已经成了一种责任。所以和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或者说没有。只是偶尔晚上通次电话,他们问我过得适不适应,我总是装着很乐观的样子。其实,如果搁在现在,倒没什么。毕竟那时我年纪尚小,19虚岁而已。

        与紫藤相识,只是出于一次偶然。那是新年元旦,厂里要出板报,我师傅知道我毛笔字写得好就把我推荐去了,我去厂务室领了物事,里面工作人员跟我说,宣传栏那边有人等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紫藤,坦白说,当时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面前是一个很干净整洁的丫头,经过互相介绍,才知道板报是她撰稿排版的,我只是负责写写画画,这种活对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半天的工夫,一块精美的板报就出来了。紫藤在一直边上看着,末了才说了句:没想到车间里还有你这种人才。这让我感到很尴尬。心里有种酸楚的滋味。完工之后,她硬要请我吃饭,元旦厂里放了一天假,很多人都去城里了,厂区人比较少,我们就在路边上一家还算干净小饭馆里边吃边聊,得知她是河南人,具体地名记不起来了,读起来很拗口,家里弟妹三个,父亲身体又不好,高中读到一半就辍学随熟人来打工了等等。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很多都忘了,惟独记得,她说她出生的那天,村后的林子里开着满眼的紫藤花,于是她父亲就帮她取名唤作“紫藤”。人在异乡生活很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的朋友更不容易。从那天起我和紫藤互成知己,无话不谈。

        元旦刚过半个月左右,车间主任找我了,把我带我副厂长办公室,那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西装革履,手里拿着一精美的木烟斗,他了解了我一些情况后,说仓库里缺少一名工作人员,问我愿意不愿意去,我很惊讶的忙说愿意。他又问我有什么要求,我只是提出要有自己的独立宿舍,他想了想,答应了。我把这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了紫藤,她也很高兴。当晚我在饭馆里请了工友们一顿,紫藤也去了,她安静的坐在我身边,不怎么说话,工友们敬我酒时,她却站起来帮我推让,不时的让我少喝些,工友们调笑说紫藤是我小媳妇,说王青原有人管了,我呵呵笑着看着紫藤,羞得她满脸绯红。

        刚进仓库,几乎什么也不懂,只好一点一点的学,虽然不用再做体力活了,却未必见的轻松,相反一下子颇不适应,觉得枯燥。幸好有紫藤每日班间总会抽空来和我谈心,男人乏味的生活中有了女人这道色彩,必然会有惊喜的亮点。久而久之,同事们都说紫藤和我是一对,我也觉得我是比较喜欢紫藤,觉得我和她就是一对。尽管我们之间什么也没说过,但或许感情这种东西就是如此,言语并不能表述一切。

        过年了,我随叔辈一起回到了家,刚进家门时候,母亲一见到我就哭个不停,拉着我的手,让我明年不要去了。父亲也让我去县城复读,争取再考。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告诉父母我在那边过得还好,叔辈们来串门的时候,也说青原这伢子聪明,在那边比他们干的好,才几天工夫就被提拔了。在家里只呆了20来天,又得起程了,我虽然心里有点不舍,但还是登上南下的列车。

      我到的时候,紫藤已经在厂里了,我问她来几天了,她说快一个礼拜了,我惊讶的问为什么来这么早,她幽幽的说怕我来了看不到她会急,我蓦的感到自己心里一阵缩紧。紫藤给我带了很多家乡的土特产,吃的玩的都有,装了一大麻包。看着这一堆东西,我鼻子开始酸酸的,我仿佛可以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冬衣的女孩,提着行李,稚嫩的肩膀上背着一个大麻包,挤在拥挤的火车上…..而我却什么也没给她带。我一下子失了言语,我觉得我辜负了一个女孩对我最纯真的情感。我有点不知所措,我看了一眼窗外,初春的太阳已经开始落向山背,橘黄的阳光犹像一道道彩线,洒满了厂区。我一下子将紫藤抱住,紧紧的…给了她最深情的一吻。那一刻空气似乎凝固,时间似乎停止,我拥吻着的是我最爱的女孩---紫藤,我们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刻在了天空下,定格。

        此时我对紫藤,除了爱还有感激,当我觉得我无以为报时,只能献上自己最纯净的初吻。

      日子就这么过着,平淡而真实,微澜中蕴涵着感动。

      春末的一天中午,紫藤将一个饭盒塞到我手里,我打开一看,米饭上面是我从没见过的菜,我问紫藤,紫藤含笑不答,只是让我吃吃看,好吃就告诉她,我尝了一口,清香无比,味道可口。三下两下就把吃了个空,紫藤在一边看着我吃,时而拿出手绢帮我拂去嘴角的油渍,又说:“青原真是个大孩子,吃个饭都弄的满嘴油。”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是什么,紫藤只是微微一笑说,明天休息天带我去看。

        春天是一个让人贪睡的季节,次日我本想趁休息天多睡回儿,紫藤却在一大早就将宿舍窗户敲得震响,我无奈只好起床,洗漱完毕,就被紫藤迫不及待的拉着往外走,我问紫藤赶火车似的要去哪里呢?

        紫藤微笑的对我说:“青原,我带你去有我的地方”。

        “有你的地方?这里也有你啊。”我打趣道。

      “青原,别贫嘴了,拉着我的手,跟我走,你会知道的。”

      那是一段好长的路,我们穿过成片的厂房,走过崎岖的小道,在林间,在溪畔,吻着和煦的春阳,披着暖暖的晨风,伴随着山花的争艳,聆听着野雀的欢喉。已然不在赶路,更像是两个人的天堂。走着走着,紫藤喊到:“青原,快看,到了…。”我顺着紫藤所指的方向看去,好大的一片花场,好美的一番景象。

      “青原,快走。”紫藤又催到,我跟着她在花场中穿行,一路欢快,不时的见她停下来和劳作的民工打招呼,看来她已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我们是在一块三亩地大小的紫藤棚架花卉区停下的,春天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紫藤花亦如此,一根根的花藤,势如盘龙,刚劲古朴,花序如翠蝶成行,微风轻松,清香无比。我再看紫藤,她已经跑进花丛中,如一只晾翅的蝴蝶,欢快的游走着。一时间,让我分不清哪是花身,哪是人影。这就是紫藤口中那有“她”的地方。这景色我感动不已,就像李白诗里那样: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我暗暗在心底发誓,我以后就做紫藤的云木,做紫藤的依靠,一辈子陪着她….

        就像很多书中所叙,快乐的日子总是很是短暂,天总不会遂人愿,有情人也未必能曾眷属。那天,紫藤走的很突然,匆忙中只给我留了纸条:“青原,家中来电,说父亲病危,叫我速归,等我。----你的紫藤”

      我接到字条后,急忙跑到紫藤宿舍,那里已是人去床空,小姐妹们都知道我和紫藤的关系,一个劲的安慰我,叫我别担心,说紫藤在家料理完就回来。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也就信了,我坚信紫藤很快就会回来,因为紫藤走的时候只是带了些简单行李,大件全放在宿舍。我原本想给紫藤打个电话,但又一想是不可能的,她曾经跟我说过,家乡那边连通电都是困难,那怎么会有电话呢。

        我数着时间过着日子,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等来的却是无尽的失落,我开始接二连三的根据紫藤给我的地址发信,但由于没有详细地址,每次都被原件退回。由于紫藤长期不归,厂里已经写出了开除通告。我开始发疯似的向开发区所有的河南人打听紫藤的消息,哪怕有一丁点可观的线索都足以让兴奋许久,但结果还是没用,我开始失望直至悲观。

        97年七月的一个下午,此时天气已经开始变的有些炎热,天空中刺毒的太阳开始烤炙大地,厂区就像个蒸笼似的,闷的我透不过气,一场雷雨瞬间就要到来。我是在经过门卫室的时候被喊住的,“王青原,有你的信,河南来的。”我一愣,感觉有点耳鸣,嗡嗡声徘徊耳迹,我接过一看,是紫藤的笔迹!我的心快蹦出胸膛,赶快拆开……

        我认真的将信读完,一字不拉,看着那熟悉的笔迹,思绪飞开,仿佛看见春天时候,紫藤花架下,那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她在喊着我:“青原,快来啊…..”我抬起头,泪水打湿了镜框,模糊了视线。

        我的紫藤嫁人了,她永远不会回来了,原来去年过年时,她家里人就要求她不要再来这边,要她嫁人,她最终没有答应,偷跑着过来了。这次她父亲却用病危的幌子将她诓了回去,也是人之常情,哪有儿女不顾及父母的安危呢?可是让我的紫藤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二老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啊…..

        天空中一声闷雷,一会儿就暴雨如骤,将我浑身淋透,让人分不清哪是水哪是泪,我站在雨里,又一次不知所措。

        整个一下午,我没有再去仓库上班,安静的躲在宿舍抽烟、思考。次日,我向厂里提交辞职信,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就是不想再逗留。

        我到家的时候,母亲正躺在竹床上睡午觉,一边摇着蒲扇。父亲看样子又下地去了,下午3:00左右,日头正紧的时辰。我轻轻的喊了声“姆妈,我回来了。”母亲一骨碌的坐了起来。“伢捏,啥时候家来的。”姆妈一把提过我的行李……

        晚上的饭很丰盛,全家都来了,都围着我问长问短,我再次感到了家的温馨。而关于紫藤我是只字未提,她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父亲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说:“要不,就去复读……”。父亲很高兴,说早就让姑父帮我安排好了,就算我不肯,也要把我拽回来。接下来的几年过很平淡,复习、出门上学、毕业、参加工作、赚钱……

      那天和几个朋友去游子山玩,看到灌木丛中有些类似紫藤花的植物,一下子把深藏在心底的那些往事又重新勾起,顿时感慨万千,到2007年,十年就这么过去了,不知身在他乡的紫藤,你过得可好…

        Ps:又十年过去啦!以前小伙也近中年喽,时间过得真快啊!翻出来,看看闻闻,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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