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心相,故事也是
听到“艾滋病”三个字,张云峰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微信表情包中那个五官都挤在一起的小人的样子,无奈不是、震惊不是、痛苦不是、尴尬也不是,或许每种都有一点。云峰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感知正身处何处——车窗外的霓虹灯正忽快忽慢地奔向身后,鸣笛声和街边夜宵摊的烟雾缠绕在一起。就在刚刚,他拼命拦下的这个出租车的司机或有意或无意地试探他“呦,医大泽西分院可是全国唯一艾滋病专科医院啊!你是……你是医大的学生?”这一声闷雷!医大泽西分院就是他此去的目的地,就是如馨正在抢救的地方。为什么是如馨?如馨为什么和艾滋扯上关系?半个月前他还和如馨聊过微信语音,那时候如馨重感冒,难不成真是艾滋?想到这云峰的身体凉了半截。
“小伙子?”
“哦,看朋友!”
恍了神的云峰刚一脱口便后悔了——就顺口搭音说自己是医大的实习生多好,为什么说是看朋友。这年头人们再有知识再相信科学也难免从心底里厌弃艾滋病病人,还有艾滋病病人的朋友。“H”“I”“V”这三个字母一旦连在一起就似乎和“不检点”攀上了关系,总会让人联想到或是滥交或是吸毒或是卖血,反正是不好的事情。
“不对啊!怎么可能有医院只治一种病?”虽说云峰是刚来泽西工作的外地人,可他之前出差、旅游也来过几次,从来没听说过这有一个专治艾滋病的医院,还全国唯一。他不是小孩子了,出租车司机的传谣能力他是见识过的。他想再向司机询问一下,可看到后视镜里晃过后排他不认识的乘客的身影,他还是沉默下来。
几分钟前,他的好哥儿们赵泽晨那通急促的电话让他硬拦下了这辆还在载客的出租车。电话那头的信号并不好,可云峰确切地听到了“馨哥在抢救了,在医大泽西分院。”“我在泽西!”“快过来吧!”几句话没说完,云峰的手机就没了电,就是这么的戏剧化。此刻,云峰把玩着正在用车载电源充电的手机,他并不想打给泽晨立刻问个究竟,只想发会儿呆想想那阳光灿烂的日子。
泽晨喜欢随着大家管宋如馨叫“馨哥”,张云峰就不,如馨是他女神,准确的说是他曾经追求过,现在想重新追求的女孩。云峰和泽晨正式认识如馨是在社团招新的面试上,那时他俩大二是乐队主唱和键盘手,也是面试官。
“各位学长、学姐好,我叫宋如馨,平时喜欢唱歌,学过一些声乐,高中组过乐队作主唱……”
“你还会弹吉他!”云峰抢着说。在场其他的面试官都愣住了,莫非云峰认识这个叫宋如馨的姑娘?
他当然认识她,那天在酒吧,云峰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台上的驻唱姑娘。披散的长发配帅气的棒球帽,姣好的面容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凹凸有致的身体,一把吉他,几首民谣,云峰看出了神,他是喜欢也是羡慕。他惭愧于自己只能在学校的舞台上干嚎几嗓子,可到这社会上,他就成了受惊吓的小鸡。酒吧是泽晨拉着云峰来的,泽晨专注于品酒,驻唱姑娘他倒是没多注意。云峰不一样,他不会喝酒,来了就是给泽晨点面子,喝几口装装样子。不过云峰还是醉了,心醉了。
后面的面试就不能称为面试了,是聊天、是切磋,干脆就是乐队队长向一个来面试的学妹请教。宋如馨刚走出面试的房间,一帮人便用信息量很大的眼神饶有兴致的盯着张云峰。大家起着哄,云峰毫不在乎,他是真喜欢她。最后讨论录用的时候,真有人建议不录宋如馨,她气场太强了,他们这个乐队还是庙太小。云峰力排众议,“如馨来了就直接做主唱,我退居二线!”
不出众人意料,张云峰努力地追求宋如馨。如馨和云峰还算是聊得来,同学们也都觉得他俩还算般配。可他俩到底算不算是男女朋友?云峰努力地保持着那份暧昧,他始终觉得只要如馨还没有男朋友他就还有机会。如馨终究是没有接受云峰,她在大三的时候出国了。“她是出国了吗?”不知道为什么云峰怎么也记不起了,宋如馨的离开对所有人可能都是个迷,尤其是对云峰。
砰地一声车门关闭的声音——那个后排乘客已经下车了。云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不想问了。现在如馨在医院抢救是真,可到底因为什么到了就知道了,而且对云峰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如馨平安。
“今天我们公司招聘了个新人,你猜谁?……宋如馨!!”这是半年前泽晨给云峰发的消息。毕业以后,张云峰去了南方,赵泽晨去了泽西市,他们的联系也渐渐变少了,可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事情又让他们密切起来。如馨的联系方式全都换了,云峰加了她新的微信,“你好,我是张云峰”,“我是宋如馨”。他们是老友故知,却又像是初识。张云峰此刻才体会到什么是“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原来他们几年前的相识也如今天这般。如馨和云峰很快就熟悉得像以前一样了。云峰决定再次追求如馨,重新向她表白,这里面少不了赵泽晨的帮忙。可是他俩“密谋”的计划还没实施,如馨就从泽晨的公司辞职了。如馨纵有千般好,可她的忽隐忽现也是让云峰受不了的。云峰抓住一个机会跳槽到泽西市,他要来到如馨身边。
下了出租车,云峰一眼便看到等在医院大厅的泽晨。这次出租车司机没有传谣,宋如馨是服抗病毒药物引起的急性肾脏损伤。如馨已经脱离危险,不过尚在不可探望期。
“走,喝酒去!”云峰拉着泽晨到了附近一家喧嚣的酒吧。酒没了味,歌也变了味。台上的女主唱唱着一首首刻意跑调儿、变调儿的摇滚要把房顶掀翻,台下的人群叫着、嚷着也助她一助。
“我想娶她!”云峰觉得泽晨没有听见,又用势要把台上的电声比下去的音量大喊了一句“我想娶她!”泽晨肯定是听见了,不过电声更响亮了。
闹钟响了,响得和酒吧的电声一样让人心烦。张云峰如诈尸般睁开双眼,心跳得极快。他是在做梦吗?是,他是在做梦!可这梦是从何时开始的?刚才酒吧那段?出租车那段?还是现在起床这段?或许这就是个连环嵌套的梦,就像电影《盗梦空间》一样,说不准一会儿出门让车撞到他就会从这层梦境中醒来!时间是早上七点半,他管不了这么多了,赶紧机械地刷牙洗脸打领带,甭管是梦里还是梦外,总是要工作的。出门的时候,他瞥见桌上那个大红的婚礼请帖,顺手翻开欣赏:
“送呈张云峰台启
谨定于2017年11月12日(星期日)为赵泽晨先生宋如馨女士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敬请光临”
“这周末啊”,张云峰自言自语道。
出了门,对街一家新开业的商店早上就开始放吵闹的摇滚,那声响竟和酒吧里的有几分相似。
“过马路的时候一定得注意安全”,云峰暗自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