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对于农村的孩子，就是一个灯塔。
10年寒窗，为的就是通过这次考试，走出高中，走出家乡，开启城市化进程。高考对读书人的影响，是非常深刻的，我们不能说，高考改变了每个读书人命运，但是，每个读书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关于高考的故事。
我见过高考失利的人。都10年20年过去了，他们说起高考，眼神都是带着怨恨的，或者是带着卑微，这场考试，从骨子里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本来是一群人，每天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上课也在一起。但是因为一场考试，有些人，从此飞黄腾达了，而有些人又回到了农村，开始了最底层的生活。命运的差距，以高考为坐标，拉开了距离，而且越拉越远，甚至是拉开了几代人的命运。这就是高考，他让人感到窒息的地方。
我父亲那一代，是没有高考的。他们改变命运走出家乡的机会，就去去当兵，要不就倒腾些小买卖，所以，高考对于他们那一代，没概念。
到了我叔叔那一辈，高考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们赶上了毕业国家包分配工作的时代，考上了大学就意味着铁饭碗，就意味着从此是国家的人了，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是，如果高考落榜了，对于一个农村的年轻人，基本上，命运就失败了至少一半，因为他在该学习种地的时候，去读了书，但是，读书又失败了，这就意味着这个人，既无法成为“国家的人”，又不会种地。这就落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两不像，戴个眼镜，像个文弱书生的农民，在农村，不知道能干嘛。
我的一个邻居就这样，读书的时候，家里父母每年养一头猪，卖了给他凑学费，他们班的同学对他的评价：学习勤奋，不讲卫生。他高考，考了两次，都落榜了，都没有考上。这样只好回到农村，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除了种地，他也跟着别人去山上挖药材卖钱，但是眼睛近视有700多度，在大山里挖药材，看不清楚，经常摔倒，有几次甚至骨折。
后来就回到村里的学校，当了一个民办教师，工资待遇很低，但是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这工作让他找到了读书人的尊严。娶了一个没读过书的农村老婆，结婚生子。儿子长大以后，也不好好读书。。。
到了我们这一代，高校大面积的扩招，高考对于城市里面的孩子来讲，已经不是什么独木桥。但是，在农村，它依然是年轻读书人走出去的唯一捷径。我们讲公平，其实高考就是维持教育公平的最后一道防线。尽管中国那些最顶级的大学，农村孩子能考上的几率，已经是一年比一年小。
我的一个兄弟，跟我一个高中。父亲身体不好，家里比较穷，就是那种在一堆人眼里，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那种。读高一的时候，尽管我们不是一个班，尽管课间只有10分钟，他还是要来我们班找我，说想跟我说说话。我知道他是压力大，因为说老实话，我们初中的时候，关系并不是这么好。他因为乱仍垃圾，被他们班主任逼着从垃圾桶里面检出方便面，对着全班人吃掉。。这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因为差不多全校的人都知道了，才传我耳朵里的。。他曾经跟我说，如果他们家有40头牛，他就不读书了，回去养牛。。
它读书是很勤奋。我们那种高中，变态的严厉。每天5点半，校长会去宿舍楼叫你起床的那种。。我因为偷懒，经常找机会睡到六点，然后再想办法溜出去宿舍。但是，我那个兄弟，他是负责给教室开门的。。可能是被班主任发现才委以重任的吧，他每天早上四点钟起床去教室学习。。
但是，高考的时候，好运并没有眷恋他。落榜了。。
我读大学有一次回家的时候，在回村的大巴上，碰见了他。。他也是刚出了一个远门。。能聊的话题已经很少了。我问他结婚了没有，他说他结婚比较早，家里给他相亲介绍的，是个二婚。
他随身的一个灰色的包里，我看见是几个白面烙的饼子。。我知道，是舍不得花钱，从家里带出来，路上吃的。。
突然想起了那年的高考，和他那40头牛的愿望。。那时候还小，不懂：一次考试失利，就要跟命运抗争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