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郭在大二暑假，处在他人生之中最为昂扬的时代。

这一年里他轻易地闯入了二十岁的大门，并且长驱直入驰骋了一年之久。把小城镇里学到的为数不多生存技巧都实施了一个遍之后，小郭终于在大学里扎稳了跟脚。人永远都不会囿于当下身披的荣光，尤其是小郭这种生理成熟心理还半大不大的青年。于是他这边讨好着他的辅导员大哥，那边背着辅导员向他的大学哥们怒斥教育的渣，一手掐腰一手对着学校竖着中指。

在大二暑假学校组织同学们前往某个知名代工厂实习的时候，小郭毅然地跟他妈借了钱，买了南下的火车票。临走之前小郭的妈妈给他新买了一条内裤，有些肥大，用针线在门户那里缝了一个大大的兜。往兜里塞那一千五百块钱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小郭，

“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的安全。钱好好放着，别乱花。”

小郭看着妈手上因为长期劳动爆出的皲裂，心底一酸重重点了一下头。背着旅行包，晃着裆下的大家伙，头也不回地坐上了直达火车站的汽车。

望着沿海路上的蓝天白云，小郭壮志凌云要过好一个充实而有意义的暑假。

02

小郭心底的某些思绪一直沉浸在HR姐姐动人的女声之中，他从这声音里判断这个姑娘身材姣好，体态轻盈，想象之中的一颦一簇像极了《天龙八部》里的王语嫣。朝着王语嫣去的，不就是横跨了大半个中国的段誉么，这不就是自己么?只不过相貌比书里差不多了一点，家世比书里差不多了一点，学识比书里差不多了一点，有差不多的一点自卑。再转念一想，谁写书不是往夸大了写？其实段誉和我也差不多，心态便就稳住了。

读书人是最闷骚的物种，他们能把一点点的美好幻化成一个宫殿的华丽。

随着列车一阵剧烈的颤抖，小郭终于从火车这个巨大的牢笼里窜了出来。他旋转，他跳舞，他想起了黄金荣想起了张啸林想起了杜月笙，当炎夏的烈日透过车站顶棚的缝隙凝聚在小郭的潮红面庞的时候，小郭感觉自己像极了舞台中央的主角，聚光灯明显不如天然的聚光来得美妙。

手机里的百度地图指引着小郭到了闵行的莘庄站，地铁票投入出口的一刹那，意味着他已经实打实地从想象落入了现实。当走出地铁口，地铁外那实质般奔腾汹涌的热浪朝着小郭阵阵袭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对即将到来的生活有了那么一丝丝的犹豫，这是他第一回没有努力就获得了浴满全身的汗水。

“喂？李姐姐，您在哪里？我到莘庄站了，刚出地铁。”

“哦，你等会儿我再联系你。”

电话那边慵懒的声音把小郭裤衩里的钱都挑了起来，他听到电话那边有男女的对话，说着他从未听到过的方言，调笑之中也丝毫没有顾忌小郭。小郭把手机扔进了裤兜，他的身子在上海39度的燥热里蒸腾，心却在无边的业火里煎熬。

“滴”，小郭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从快要湿透了的裤兜里湿漉漉地把手机掏出来，一看，是HR姐姐的短信，把公司地址发了过来。

小郭背着装满了生活用品和妈备着的一些水果点心的大书包登上了公交车，换了三趟车之后终于是摇摇晃晃地到了短信中的地址。

公交车像吐了一口唾沫一样把小郭扔下了车，下车的一瞬他感觉好像回到了家乡。大片的小矮房像极了村中隔壁三大爷家地里种的韭菜，还是那种极度缺水的青黄不接的韭菜，歪歪扭扭的在热浪中摇曳。炙热的夏天路上连个人毛都没有，小郭沿着路标跟着手机导航走着走，突然看到了一个老头子骑着一个脚踏三轮车蓦地从三岔路口斜冲出来，六十多岁那样，穿着大背心，脖子上绕着一圈变黄的汗渍渍的毛巾，脚上一对大凉鞋。他连忙赶上前拦住了他。

“大爷，问您个地儿啊。”山东口音夹杂着东北口音，还拐点儿北京腔儿，一嘴儿血统纯正的北方话，“您知道xx公司在哪儿吗？”

“吾听伐清爽侬刚言话。”大爷一脸的爱理不理。“侬让开好伐？”

“啥？”

大爷这话连搭理都没搭理，脚下一使劲直接冲过去了，给小郭留下一个瘦削的倔强的背影。

“什么玩意儿啊。”天气这么热，可能是心冷一点他更凉爽吧，小郭暗暗腹诽。他不由得怀念起在北京在沈阳，路上有事儿遇到的那些个热心的大爷大妈，想哭。

03

小郭在一扇挂着“xx贸易有限公司”“xx信息有限公司“xx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等等众多牌匾下的门前站定，一缕缕的凉风从门缝里透出来，消弭了一些路上的忐忑与对新工作的担忧。他捋了捋有些皱的衣服，把因高低肩导致不对称的肩带调成了一样长，挺了挺胸，直了直腰，大步迈上台阶，推开了门。然后傻了眼。

一共三层的楼安了四个电梯。每一座电梯前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公司的名称。他睁大了眼睛弯着身子上下求索所要面试的公司，当背包的重心逐渐从肩部转移到背部还在继续往下滑的时候，他终于在及腰那个高度寻觅到了他想要的名字。他摁下了电梯，带着果决，仿佛摁开了一扇崭新生活的大门。

在一堆乱七八糟之中找到了“公司”，入目之处是一个没有学校宿舍桌子大的前台，台子上标记着没有手里的4s大的公司名称，小郭有一点懵。

台后坐着一个姑娘，正在低头玩着手机。小郭身子高，从上面看这姑娘长发，身材瘦削，手指轻盈地在手机屏幕上敲着字，然后熟练地从手机图库里扒拉出一张图片，发了过去，正要发语音的时候，小郭打断了她。

他咳了一声，“您好，小姐姐。”他缓了缓，眼睛盯着别的地方，用余光扫视着这个前台姑娘，“请问这里是XX公司吗？”

“是。有什么事情吗？”姑娘边回复他边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出来，看了看小郭。看见小郭这张稚嫩的侧脸之后，有点不愉自己的聊天被打断，姑娘冷淡而又十分确凿地问，

“来面试的吧？是从哪个招聘网站过来的？赶集网还是58同城？”

声音好熟悉，这是小郭下意识的反应。可是他始终无法把在东北宿舍里听到的那如天籁般的吴侬软语和面前这一位面庞平淡至极的对自己漫不经心的前台姑娘联系在一起。

“您是李姐姐？”小郭不怎么确定地问道，“HR经理？”

逼仄的前台空间在小郭不确定的询问下充斥着不安定的因素。小郭看着这位前台姑娘的脸变得有一点点羞恼，有一点点傲娇，原来寡淡如路人的脸竟然变得有一些狰狞，他心里激灵一下。

“是，我就是。我姓李，监管着HR的工作。”她的语气有一些不耐烦，“你坐那儿等会儿，我给你排的面试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后，我们总经理现在正忙。”

小郭心里有些发虚。他坐在前台对面茶几旁边的塑料凳子上，心想，就这地儿能给我一个月四千多的工资？

冷静状态下的小郭其实不傻。他身高一米七九，皮肤白皙，会说一口标准的东北普通话，牙齿整齐而洁白，在酒桌上能喝酒会吹牛，脑子也不是不灵光，就是成绩差了点，要不然也不至于连211的边都没够到。在野鸡大学里待久了，人模狗样的人见多了，心眼儿就自然多了起来，说话处事有了一点初入社会后的城府和小套路，凡事讲究个谋而后定，三思而行。

他赶紧拿出手机，给在上海的哥们发了个短信。

“你丫精神着点！我这儿可能有点情况。”

一个短信不保险，微信也发了一遍。见没有回信，连忙把电话拨过去，几秒钟之后通了，也不说话，挂了电话，紧接着又发了一遍短信一遍微信，一气呵成。做这个工作的时候小郭不时抬头看看前台那位姑娘有没有在看他，他扫视了周围的墙壁以及边角旮旯，看看有没有摄像头，直到收到“知道了”这条短信。

“你知道个毛啊？”小郭被手机那边的敷衍气得牙根儿疼。

“……”

“你别他妈省略号了，哥们这儿心里悬的很。我告儿你啊，等会儿我给你发短信的时候，你得装作知道我在哪里，你过来接我才行。要是我给你短信发过去十五分钟还没信儿，立马报警。知道不？”

“知道了。”

知道你妈个头啊，小郭心里骂了一句，总觉得这货不靠谱。他把地址的截图发了出去，一下发了三个人，把自己在这边的情况以及即将遇到的情况添油加醋写好了，就等着摁摁手指发出去了，他这心里才有了些安全感。

他听到前台门后嘈杂的办公声音，他盯着进入那座世界的大门的门把手，想起了新闻里传销的甚嚣尘上，想起了妈经常跟他念叨的镇里那个谁谁谁被人骗去传销家底儿都被掏空了最后连肾都没了的故事，他有一点尿急。

刚想抬屁股走，前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来。姑娘把脖子抻出来，朝门示意了一下，对小郭说，

“进去吧。”

04

“来都来了。”小郭心里对自己暗暗打气，就凭自己这穿上鞋一米八多的身高，将近一百六十斤的体重，在这群瘦了吧唧的南方人群里，还不是潜龙入渊，猛虎归林？

他把书包放到前台柜子后面，拉开了门。又一次傻了眼。

难道前台的大小和公司的大小成正比？小郭这时候出了0.5秒的神，想了想在新闻上见到过的五星级的酒店的前台，好像印证了一些道理。短暂的出神之后，比外面强烈千百倍的噪音风驰电掣般冲击着小郭的耳膜，而眼前的一幕更是刷新了他对办公室的认知：

4*8阵列的电脑桌完美地塞进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整整齐齐，充满了异样的现代科学审美；天棚上几页硕大的风扇呼呼作响，搅拌着纳豆味的空气，撩动着电脑前坐着的每一个人。小郭看他们熟练地打着字，刷着网页，留着自己现在所站的公司的名称和地址，有人温柔而面无表情地打着电话，有人麻木地对着显示屏打着“哈哈哈哈”，有人嘴里嚼着半截油条手里翻动着A4的纸，还有人嚼着槟榔好像还在咒骂着什么。每个人都很忙，就是没有人看自己。

小郭站在这个小笼子里中间留的一溜供人走路的通道上，看着几米外通道尽头分的两个岔路，一头的门前写着“总经理办公室”，另一头的门前写着“会议室”。

他穿过鼎沸的音浪，越过杂糅的气味，浴着风扇的呼啸，敲了一下“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没想到穿透力极强的“吱丫”一声，门自个儿开了。

入目之处是一张稍微大一点的办公桌后的一个瘦削的秃顶男人。终于是见着正主了，小郭心里暗暗地吐了一口气，他对秃顶男人点了点头，顺手把门关上，发现门锁是那种大学宿舍厕所里的那种插销锁，有点担忧的是这个门上的插销已经消失了。他顺势用手按住门，回头的时候心里猛地抽了一下：门口那一小排竟然安安静静地站着三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郭双腿瞬间好像失去了力量，感觉双腿已经变成了今早在火车上吃完的那桶泡面。他抓住门把的手使上了暗劲儿，“经理好。”

陷在昏暗灯光里的秃顶男人笑了笑，“请坐。”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从参差不齐的牙缝里钻出来，在这一片四平方米不到的空间里瞬间氤氲出一股鲱鱼罐头的味道。

小郭深吸一口气，瓮声瓮气道：”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来的时候坐太多了，身体有点不舒服，我缓一缓。“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秃顶男人又一次笑了，想要笑得亲切，打消小郭的拘谨。小郭见了这笑寒毛都竖了起来，“你们三个先出去一下，过会儿再跟你们谈。”

小郭努力地站直了身子，把门拉开，看着依旧面无表情鱼贯走出的三个身高不到自己胳肢窝的男人，稍微有了一点北方汉子的傲气，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香港片里拿枪指着黑帮老大胁迫他属下放人的镜头。

为了使气味稍微扩散一点，小郭特意把门留了一个缝。

“你是从哪里来的？”秃顶男人微躺在电脑椅上，仰视着小郭问。

“山东，来这里寻思谋个生。”小郭知道暑期跑这么远说自己是个学生的话，正常点的企业都不会要。

“哦，家里在这儿有亲戚？”

“嗯，我七姨也在这边打工，不过在南外滩那里。”小郭开始顺口胡诌。

“哦，你知道我们公司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电子商务的。我是来应聘打字员刷单的，我打字可快了。”小郭想了想58同城上的招聘信息，对秃顶男人说。

“哦，那就行。你出去找一下李葵，就那个前台HR经理，跟你谈谈签合同的事。我这里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入职之类的手续让她带你办就行。”秃顶男人拿起手机发了个微信，朝小郭挥了挥手。

小郭拉开门，迎面而来的前台姑娘脚下的恨天高“咚咚”作响，恨不能把地板戳出一个个窟窿。她随性地摇摆着手臂与腰肢，手臂下夹着的文件迎着风扇肆意拍打在她的胸前，小郭有点愣神。

“进去吧。”HR经理朝他点了点头，率先推开门进去。

小郭扫了一眼仍旧站在屋外的三个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随着HR那瘦小的屁股跟了进去。

05

进屋之后小郭一度以为自己进了审讯室。

小郭以前犯过事儿。十三岁的时候因为口角和一个成年女人动起了手，那个女人打110报警后特意把衣服往下拉了拉，大红色胸罩的边边角好像昭示了小郭犯下的恶性，于是小郭就被抓进了警局。他永远都忘不了警察局里审讯室里桌椅的冰冷、简陋，和那些个戴着帽子的警察像人形动物一样的站立。

他终于能正眼儿瞧瞧这位自己曾经意淫成美女的前台姑娘：上身是一套明显宽大的修身西服，里面一件紧勒住胸口的蕾丝衣服，让人一看就感觉是费了好大劲才挤出来的浅浅的乳沟；下身是一件可能长时间久坐导致屁股那里极其皱巴的正装裙子，脚下一双高跟鞋让这个姑娘近乎是踮着脚站在那里。

一种极其扭曲的干涩的OL装扮，像极了警察局里那几位曾经审讯过自己的抽着烟的警察。都是劣质的cosplay。

小郭进到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坐下，HR经理从旁边抽出一个凳子，坐到了小郭的对面。

“这些合同你先看一看。”她把手里的文件摊到了桌子上。

“您等会儿，我先瞅瞅。”小郭一紧张就容易说出正宗的东北大茬子话。

第一张纸上，写的是交1000块押金。押金将在辞职后返还。

第二张纸上，写的是交200块押金。这是居住公司宿舍的钱，也在辞职后返还。

第三张纸上，写的是交800块押金。这是在公司吃喝的伙食费，提前交。

第四张纸上，需要写的是小郭亲人的联系方式，工作地点，家庭住址。这是以防万一，担心小郭出事。

第五张纸上，需要写的是小郭本人的银行卡号，家庭住址，联系方式。这是为了发工资，也好联系小郭。

每张纸三份。

HR经理把右腿架到了左腿上，随后把手机掏出来，小郭听到时不时有微信通知的声音，也不知道她笑吟吟地在对谁发着情。他抬头看了看笑时五官皱成了一团的姑娘，出手汗快把纸浸湿了的右手隐蔽地揣进了兜，他偷偷地把编辑好的短信发了出去，期待着这孙子别他妈又去打游戏了。

时间在心里滴答滴答地走，前台姑娘手指灵巧地在手机屏幕上跳动，小郭在心里恶意地想象秃顶男人在她五指灵巧翻弄下的模样，那张嘴的鲱鱼罐头气息是如何在两人之间传递。他装模作样地看着这些个合同，惦记着前台那里放着的装着妈亲手做的吃食的双肩包，心疼着裤裆里的钱，咒骂着收短信那几个傻逼怎么还没有行动。

外界的办公音浪在门缝中张牙舞爪地钻进来，又一次涌进耳朵里。小郭一字一句地假装斟酌着合同里的条约，心里却在想着自己能不能像《暴力街区》里的lino一样强行穿越这两道门、几十号人的障碍，在脑海里暗暗规划暴力逃出这个地方的路线，却又暗暗后悔没有提前看逃生通道为自己留下后路。

激动，隐忍。

小郭想到了那一句说烂了的西格里夫·萨松的名言：

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

06

电话响了。

小郭为难地看了一眼HR经理，看着姑娘直盯盯地看着他，右手向左一滑，把电话挂了。小郭感觉这辈子都没有因为挂谁一个电话而万分心痛过，他想，哥们这次要是过去了这道坎儿，以后叫这王八犊子爸爸都可以。

小郭看到了HR经理眼里的满意。

他拿起笔，在第二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郭大飞。”佯装欣赏自己的笔迹实际上是拖延着时间，不尴不尬地欣赏了三分多钟后，正要再接着签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小郭心里仿佛要高兴炸了，开学回去班长这个职位就让给这个孙子了，这哥们脑子开窍，傻子成精了。

“干啥啊？我这儿正忙着呢。”

“你干啥呢?咋不接我电话啊？”电话里传来的大嗓门仿佛把前台姑娘脸上的粉都震落了几粒。

“我签工作呢，你干啥啊？”

“给你送钱啊，老子刚跟我爹借完钱，开着他车就跑出来了。”

“啥钱啊？”

“你生活费啊。你妈打电话给我说你过来了，你丫过来了不跟我打招呼？你看中午吃饭我不削死你。”

小郭用手捂住电话，小心翼翼地跟HR经理说，“您先等会儿成不？我下去拿点儿东西。刚好钱不够交咱押金的，送上门来了。”小郭看她脸色有点难看，不等她回应就接着说，“啊，我妈知道我过来了，把地址都告诉这孙子了。您稍等会儿，我马上就来。”

小郭拉开门，原来门口站着的三个男人变成了一个，其他两个不知道去了哪里。办公室里依旧是混乱与嘈杂，味道还是那么迷人，还是没有任何人关注到他。他低着头，右手握着手机，手里滴着水，快步走过通道。

拉开办公室大门，他看到右手边自己的书包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放暑假的自己坐过了长途火车，坐过了汽车，坐过了公交车十分疲惫后回到家里看到妈一样，有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他回头望了望同样正在往外走的前台姑娘，望了望半掩门的总经理办公室和门口站着的那个矮小男人，从正在阖上的门缝中看了看依旧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的办公室文员们。

抓起书包转身就跑。

07

事后才知道。

公司是假的，老板没钱出注册资金。

但不是传销组织。

就一破落小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