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憶
M先生在他三十岁的时候没有遇到爱情,却遇见了婚姻。
他们是通过亲戚介绍认识的,在网上聊了近一个月,那段时间,M先生依旧笨拙地向小辈们求教各种哄女性的方法,天气冷了要不要给她买条围巾,叫她多喝热水会不会被嫌弃,情人节要到了该给她买啥,现在约她出来吃饭会不会太唐突太急躁了……他每天都能有一大堆问题扔到小辈们面前 ,他心里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至少,在遇到她之前是这样。
在M先生滚烫灵魂的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同样有一个灵魂也在躁动不安着。她大M先生一岁,早些年走过一些曲折离奇的路,离过婚。这些年一个人在外打拼,一个人习惯了扛下四季的狂风暴雨严寒酷暑,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放得下爱情的巢,可她一直坚信,当所有的暴风雨都从某个人生的节点过境后,一定会看到太阳。某个丢失了睡眠的夜晚,她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开口约他出来了。
M先生答应了她后,匆匆忙忙地又去找小辈们出谋划策。约会该穿什么衣服会显得不刻意却又显得重视,该买花送给她吗,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已经这个年龄了活得还不现实…
那一刻,他突然像个少年刚遇到他生命中的初恋一样,小心翼翼却又不知所措。小辈们一边笑他的笨拙一边给他谋划约会的“套路”,他安静地听着,好像把所有的话听进去了。
去见她的那个早上,他依旧穿着平常的那件羽绒服,平日不修边幅的脸上那天突然干净了许多,没有买花,他提着不久前小辈们给他挑好的要送给她的围巾。他提前去约好的那家餐厅,临去时,他没有去找小辈们求教了。那时,如果你在路上碰到了陌生的他,你一定觉得他正要去见一个失散多年的朋友。
时间其实是有刻度的,当你和在乎的人存在于同一个时空时,时间会像流星般短暂而急促。那天,他送她回家后,回家安静了几天。后来,他和小辈们在一张桌上吃饭时,是他们婚期定了的时候。
他突然有了那么几分三十这个数字里该有的成熟。他和哥哥嫂子们算着婚礼上所有的细枝末节,他一边计划着一边打电话询问她的意见。她平静地在电话那头告诉他一切从简,他没听她的话,依旧规划着,他说,就这一次,他做一次主,以后,所有的主都让给她。她拧不过他,答应了。
婚礼那天,来的人很多,烟花爆竹很热烈。在所有人的祝福下,他就这样把她带到这个已经几十年没有女主人的家。次年,爱情的结晶好像毫无征兆地蹦出来了。
他突然开始恋家了,离家千里,每天都不忘打好几个电话,以前从不发朋友圈的人,现在朋友圈装的全是家。有时,他又被一秒打回原型,从以前跟小辈们聊怎么哄女孩子到给他们聊小孩儿的成长点滴。原来爱情有时真的有魔力,它会让人时而年轻时而老练。
其实,在没遇到她之前,他对婚姻是胆怯的。二十八岁时,他的父亲还守着那个靠几根结实的木头撑着的倾斜的老房子,那一年,他带着这些年在外挣的血汗钱修起了一栋两层楼的房子。然而他依旧负载累累,后面亲戚给他安排了几次相亲,互相试探对方状况后,女方都跟他说了拜拜。再后来,他就不敢再想感情了。
遇见她后,第一次约会那天,他紧张的不知道该如何向她阐明自己的状况时,她先开口了:债可以一起还,我们还年轻,这几年苦过来了就好了……
他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再也按捺不住无处安放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
M先生就这样和他的三十岁和解了,他的爱情和婚姻,在路上踉踉跄跄地平行着,但生活已经自己学会了在苦中熬制幸福的蜜糖。
年轻时,其实没有多少人能明白玫瑰和围巾的选择,它们的距离,有时很近,有时又相隔甚远。玫瑰天天都在更迭芬芳和主人,而三十岁那年送出去的围巾,暖着某些渺小而伟大的余生。
2019.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