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的铃铛系在马儿的脖子，随着它的扭动不时发出一串声响。九月份的盛夏还是很炎热的，大大的太阳顶在头上，这光透过高大繁茂的梧桐照在十几年的老柏油路上。

洛阳郊区的马路不宽，两侧的梧桐树叶郁郁葱葱，正好把阳光打散，遮盖了马路和在底下慢步闲走的老人，散落一地的树叶也给我留下了校园小路一样不舍的回忆。

我坐在马路旁摆摊的快餐摊位上，拿勺子舀着餐盘中的米饭，再拌小酥肉低头大口吃着。那匹马就被拴在路对面的树干上，和我相对。我吃一口饭就抬头看它一眼，饶有兴致，它嘴里没饭，大板牙却也左右磨着，估计学我，估计饿了。

马路上怎么会有马？

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但是现在想来却多少有些无厘头。马路本来就是人家的路，只是这世上汽车走的多了便把它忘了。

“那个牛仔模样的人咋没在？”我问快餐老板。

牛仔模样的人就是这匹马的主人，快餐老板在这里经营多年，肯定知道我说的是谁。这个人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当时他站在路边儿，正和一个外地来洛阳旅游的小姑娘谈话，马就跟现在一样，被拴在旁边的梧桐树上，沉默着。牛仔哥很热情也很健谈，他以一个老洛阳人的身份介绍着他生活的城市，他们几人站在路边东拉西扯的喷了半天，什么哪个地方好玩啊，哪个地方小吃多呀，那个地方风景好啊的，最后终于回归正题商量好价钱，然后牛仔哥先迈腿骑上马，接着慢慢扶好小姑娘，把她护在怀里。最后用力一扯缰绳，把马解开。小姑娘可没骑过马，刚才听牛仔哥说大学城、十字街、龙门石窟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眼光望着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现在她兴奋的神情中显然又有些紧张，牛仔哥老骑兵了，轻车熟路，引导她一同拉着马绳。然后吆喝一声“呦，驾～”，马儿咧着嘴笑着，倒腾开四条腿，滴答滴答的一路小跑着离开了。我在旁边离得不远看着，觉得很有意思，心想估计带她溜几分钟或者几圈就回来了，然后我再看下一个人。

“旁边餐馆儿中午吃饭呢。”老板手头一边给客人盛饭，一边说着。这一句话把我的回忆从六年前拿拉了回来：“咋了，你也想上去骑骑？”老板笑了笑。

我摇摇头，要是想骑马在高中军训开始之前，让我们收拾宿舍那天早就去了，也不至于现在大学都毕业了，连骑半个小时多少钱都不知道。

“就是问问，闲喷嘛！”我回答道。

“可以去骑骑，这马通乖着，从木伤过人。”

我笑着点点头，表示看法一致。

过一会儿老骑兵果然从一旁的饭店里出来了，他还是那身打扮，只是身上的衣服旧了许多。我的记忆忽然重叠回到了那年，不由的将“他俩”比较。六年前他的衣服可都是新的，牛仔帽的帽边儿整整齐齐一点儿也不卷，牛仔裤崭新发亮非常酷，那时候的他绝对不会容忍牛仔鞋的后脚跟会转的星星生锈。

他一迈腿，骑上了马，身手和六年前一样不凡，只是疫情期间没了客人，连着多长时间生意冷冷清清的，看着惨淡，今天索性就吃点饭准备回家。

他骑着马儿路过快餐店，依旧热情的点头示意，快餐老板也招手笑着回应，正如我第一次见他们相互打招呼一样。

忽然间，我心中一沉，我注意到马儿这回不再小跑了，他的背影有些弯，头发也有些白了，我没了心情吃饭，目光一直注视他，随着他和马儿放慢节奏的滴答滴答声，以及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在路口尽头，直到周遭完全沉寂下来。

我望着桌上的餐盘，手拿勺子呆坐沉默着。

梧桐树还在，叶子却落了一年又一年，人和马儿还在，可他们也老了。我还在，可高中时的记忆也随着生活压力逐渐拼凑不起。

我就想啊，趁着记忆还未模糊，趁着毕业照还找得到，把我们的人，我们的事写下来吧，别等了，别等了。

《离别，总是在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