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是一个农村老太,没上过学也不认得字,更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辈子都在农村,到过最远的地方车程也不过三小时。
姥姥很善良,对谁都很友好,是非常非常虔诚的佛教信徒,家里也供奉着神像,不做工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虔诚而专注的折叠香火纸钱,姥姥最大的心愿就是到佛教四大名山看一看,拜一拜。
姥姥出生在穷苦的年代,经历过战争,也经历过饥荒,年轻时为了六个孩子不被饿死,自己有一个星期不曾吃过东西,得过严重的胃病。那时条件困难,去往四大名山是想也不能想的。
后来,孩子们长大,组成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和要操心的事,姥姥渐渐衰老,听不清别人说的话,有时还会搞不清东西南北,没有陪伴单独外出的可能性越来越小,虽然心里对四大名山依旧有万分的期待,却不愿给孩子们增加负担,只默默的埋在心底,偶尔拿出来感慨一下,却又不得不再次放进心底。
而就这么纠结着,期待而惆怅着,时间如流水般,无声却迅速,姥姥已经84岁。
去年辞职之后,我回到农村呆了一段时间,会时不时的和姥姥聊天,大概是人老了,也孤独,会想要说的多一些,也就是那时,我知道很多年轻时姥姥经历的苦难,也知道了她心里藏了几十年的对宗教信仰的期盼。
去年五月,应朋友之邀到九华山,原本是希望先去探路,而后带姥姥前往,然而险峻的山势,陡峭的台阶路,晕头转向的盘山路,对八十多岁的姥姥而言,堪比登天。
在上山途中,偶遇一个年轻人,孤身一人,双手合十,胸前是一位老人的遗像,年轻人是来替老人完成遗愿的。就在那一瞬间,泪忽然就忍不住淌了下来,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忽然就有了感同身受的体会。
也就是在那一刻,想要给姥姥买张机票,帮她完成心愿变得异常迫切,因为我真的怕了,怕她带着遗憾。
回来之后搜遍了四大名山的资料,最终也只有普陀山姥姥的身体状况可以应付。
可是,真的是有很多事情是不等人的,84岁的姥姥在没有医护人员的陪同是坐不了飞机的。虽然现在,我能买得起飞机票,却买不来姥姥的年轻和健康身体。
航空不可行,就只能走铁路,然从我家到普陀山需要二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我不知道姥姥能不能受得了,当我把情况告诉姥姥时,她一直说,坐车没事的,二十几个小时也没事,我知道,她心里的那种期盼超越了一切困难,但我不敢冒险。
大概一个月后,我从新闻上得知邻市新添一列高铁到杭州,去往普陀山行程缩至六个小时,大概没有消息比这个更让姥姥高兴了。
可能是因为本命年,人都有一坎儿,还没去往普陀山,姥姥的胆结石犯了,做了胆囊摘除手术,不适合劳累和远行,普陀山之行再次搁浅……
太多太多的时候,我们总以为还有时间,还有机会,还可以好好的孝敬父母,但时间却是残酷的,它在无形中带走青春健康,带来虚弱和疾病,当我们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才发现曾经唾手可得的主观条件都已不复存在。
说行孝要及早的文章很多很多,我们也会被感动到泪流满面,但过往之后,依旧是该干嘛干嘛,是的,每个人都有太多不得为的理由,比如资金问题:现在要好好赚钱才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比如时间问题:上班忙到脚不沾地,根本就没空回家。但我想说的是,行孝和生活从来就不是相冲的,年轻人自己安排旅行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上父母一起?吃饭坐车走路的时候可不可以给父母打个电话?
九华山遇到的那个年轻小伙,给我很大的感触,也给我很大的恐惧感,时间是真的残忍,我们现在挥霍的,正是将来不能回头的光阴。生前的一句问候,也好过身后百万的奢华,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遗憾,我在写下这边文章之前定下目标,在九月之前赚足费用,带姥姥去一趟普陀山,完成她的心愿。
想给姥姥买张机票已经成为遗憾,但是这种遗憾不应该继续,所以,我还定下目标,和父母一起,坐飞机去一次北京,在来得及的时候,不给自己也不给父母留下遗憾。
孝,只有在来得及的时候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