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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渐渐把天色照的敞亮,看了看人间的形形色色。它淡淡的瞥瞧一旁去,低下了眉眼,昏昏暗暗。
“师傅,已是辰时,我得下山了”。若清穿着平整的素衣恭敬地立在一旁。小和尚禅素正摇晃着圆乎乎的脑袋,在方丈面前漫不经心地念着经书。什么?下山? 禅素一个激灵,小耳朵格外留意起来。“早些回来,多加防范,去吧。”方丈转过身,拍了拍若清的肩。“师傅师傅,禅素也想下山玩,让我同师兄一起去。”禅素的小脑袋“砰"的被敲了一下,“不得胡闹!你师兄有事要办,回屋去,继续背经书!”方丈面露愠色,长长的白胡子一抖一抖,仿佛也应和着一同吓唬他。
小和尚怏怏地低下了头,回了屋。不一会, 门缝里钻出来一个小脑袋,左顾右盼,眼睛圆溜溜。“哈哈,下山咯!”禅素一路小跑,呼哧呼哧,终于赶上了刚离开不远的师兄,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还没来的及叫“师兄”二字,若清的拳头已到了眼前。“师兄!师兄!是我禅素啊……呜呜呜……”小和尚吓一大跳,哭喊起来。“哎?怎么是你这个调皮鬼,你怎么不好端端地在屋里背书,出来瞎胡闹什么。我还以为真遇上麻烦了。"若清尴尬地收回了手,摸了摸禅素的脑袋。“师兄啊,你可别跟师傅讲……我自己偷溜出来的……我,我保证跟着你不乱跑。”若清拿他没办法,只得带着这个小顽皮一起下山。
长长的街市一眼望不到尽头,小摊子玲琅满目,小贩们挎着篮子边走边吆喝着最新的玩物;锅炉上蒸的馒头包子呲溜儿冒着热乎气;几个孩童将老爷爷里外围着,看他捏出活灵活现的糖人;妇人、姑娘们在摊前试着最新的胭脂水粉、簪子发钗;小馆子里飘出来醇香的美酒味。盛世长安,果真名不虚传!尽管听说过它的繁华,但今个儿真见了,比想象中好上个千万倍!禅素已经看的眼花缭乱,对一切都感到无比地新奇有趣。“哇,师兄,大串儿红亮亮的糖葫芦儿,我要这个这个。快来这边,这么大个的饼团子,还冒着热气呢!” 禅素显然已经走不动道儿了,从一个摊蹿到另一个,眼睛发亮,东摸摸西瞧瞧。若清无奈地催促着禅素快些行走。
小女孩拿着糖葫芦一蹦一跳地从转角冒出来,着一件浅黄色镶着白狐边的斗篷,衬得脸蛋玲珑娇丽。搭着半身素绸绣花百褶裙,脚蹬羊皮暖靴,银镯叮当。不像个平民家的苦丫头,倒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只听得“哎呦"两声,两人都没留意,撞上了。馒头飞了出去,沾了一地的灰。倒是小和尚先哭了起来,“呜呜呜…我的馒头,还没吃完呢…糖馅儿的…”,小姑娘赶紧瞧了瞧自己手上的糖葫芦,吁了一口气,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喏,别哭啦,这个给你吧”,小丫头举起诱人的糖葫芦串儿,小和尚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小丫头一把将它塞到小和尚手中,“拿着吧”。小和尚抬起头,却呆住了。这,这女孩,好生水灵!"小和尚?小和尚",丫头把手伸到小和尚面前晃了晃,“我叫霜儿,你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盯了她许久,赶紧瞟到一旁,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僧禅清”,不经意瞥见了她手腕上的一朵黄花印记,心生疑惑,“咦,你这印记是……” “打小就有的,我要跑回家了,今个儿偷溜出来,被发现又得挨训了”。“你……你慢点跑,别再摔了…”小和尚向她远远喊着。这是她落下的吗? 小和尚捡起地上一方丝帕,抖落开来,竟有朵黄花绣在上头,旁边还附着一行字"天色渐欲晚,霜信报黄花"。
“瞎嚎什么!”若清往前走了会,发现老半天禅素都还没跟上,往回四处寻他,还好找着了。这下子,若清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急匆匆地赶路。
待师兄办完了事,他俩立即回了寺。小和尚静悄悄地弓着身子猫腰着进屋,怎料,方丈早在屋内呆着,被逮着个现行。小和尚站得规规矩矩,动也不敢动。
“既是出家人,便恋不得俗世。明日起,打扫一个月的院子,抄上一万字经书。”
十年后
昔日小和尚禅素,聪慧灵敏,深得方丈喜爱,已渐渐开始打理着寺内大大小小的事情。后来方丈让他几次下山去处理事,他都妥帖做好。方丈近些年身体每况愈下,大限也将至,铁定将这位子留给他。可禅素的师弟禅修,却红了眼,心生暗计。
方丈让他下山去购些药材来,禅素听罢赶紧动身。
十年后的长安,酒馆变为阁楼,摊子已成小商铺,不变的仍是游人如织,街市繁华。不知怎的,今日街上格外热闹,小和尚也不多在意,急忙便往回赶了。“听说了吗,今儿可是李公子的大喜之日,街上这些个酒馆小铺子,都免费吃喝!”“哎呦,李公子就是阔绰,大手笔啊大手笔!也不知哪家姑娘享了福咯。”“听闻是谢家的谢霜姑娘,那可是个标致的美人儿!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走,咱去酒馆里喝两盅,沾沾喜气。”两个路人闲聊,从禅素身旁走过。
禅素正嚼了几口馒头,谢霜……霜儿? 今日是……她的……大婚?不,不会的。她一定仅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禅素在路中央失了神。唢呐声渐渐高了起来,八面大鼓,鞭炮齐燃“小和尚,今天这喜轿,挡不得。”禅素回过了神,反正自己正在路中间,急忙往旁边让。“前面何事?”轿上的人轻轻拂开薄帘,往外问了声下面丫鬟。“小姐,不碍事,仅是个僧人不在意间挡住了路,已避开了去。"“僧人……”她无意念了一遍。绣凤嫁衣,火红的炙热,更映得她那若雪肌肤,牡丹髻上插着一支金丝流苏步摇。虽是大喜的日子,她的神情却冰冷,连同询问丫鬟的语气也是淡淡的。轿子随着爱看热闹的人潮一同向前缓缓去了,唢呐声,鞭炮声齐声作响,好不热闹。炽热芳香的花瓣,铺遍了这望不到边的街巷。
是她。
没有错。
正将到路旁去,新娘微微揭开了帘,他而看到那手上清清楚楚落着一朵黄花印记,刺眼夺目,心如死灰。随即半块馒头离了手,沾了尘土,糖馅儿的。
双脚不知怎的带他进了酒馆,“小二,给我上酒!”一杯杯,一盅盅,不停大口喝着灌着,脸红的发烫,想把脑海里她的影子忘掉,却又大笑了起来,“天设地造的一对,哈哈,喜事一桩!”摇摇晃晃地回了寺,跌坐在地上,拿出枕头下手帕,迷糊着眼呆呆地看。”那天的馒头是糖馅儿的……那天的糖葫芦串儿很大很甜……即便受了师傅的责罚,也都不在意。你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而我,不过是个不该动凡心想和尚,见过你一面,在心里藏了十年。”想着想着,禅素昏了过去,明晃晃的泪。
“今早念经,怎不见得禅素来啊,禅修,去他屋里瞧瞧。”方丈拨着佛珠,吩咐道。“是,师傅。”禅修推开门,只见禅素倚着床边睡着,僧袍上满是酒气,不过他手中还抓着什么,是一方丝帕。禅修急急忙忙去回方丈“师傅,禅素师哥确实在屋内,不过……”禅修支吾道。“不过什么?快说”方丈停下了拨珠。“禅素师哥好像……好像喝醉了……”禅修低声地回道。“既是僧人还贪上酒了!混账!”方丈气冲冲地去了禅素的房,果真,他烂醉如泥。方丈也瞥见了他紧紧攥着的绣帕。“禅修,去端盆冷水来,泼醒他。” “哗啦”一声,禅素被浇了个通透,抖了个激灵,醒了。“师……师傅,师弟也在。“为师教了你这么多年,让你抄经书,你修的是哪门子心,念的是什么佛!”“师傅……我……”“不用说了,明日清晨,你便离开这寺,忘不了红尘,便回你的红尘去罢。”禅素眼睛红红的,跪在地上不再作声 。
这寺留了他十五年。身归何处,他也不知,但一切都是自己酿的苦果。第二天清晨,他去了方丈屋内,临别叩跪,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鲜血汩汩淌出,泣不成声。方丈望着他,百般复杂,脱口却只说了二字:“走吧”。他离开了屋,一步步向寺门走去。
快至寺门口,却被几个弟子拦了下来。“你们……莫非是师傅让我回去?”“禅素师兄,失礼了。”说罢,几个人将他压回了寺庙的屋内看押着。“什么!师傅死了?怎会,我才离开不久,刚刚还好端端的。”“禅素师弟啊,别装了,大家都知道你怀恨在心呢。更何况,清早,只你一人进过师傅的屋。禅修不慌不忙地踏进屋来,继续说道:“师傅这十几年来,看你聪慧,对你格外关照。大小事都放心让你去做,交由你上下打理,你竟然因为自己破了戒,师傅怒斥了你几句,就将师傅残忍杀害。”“师傅不是我杀的,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禅素痛苦地大喊,双手捶着地,泪流不止。
若清从外头急匆匆赶到寺内,听说是禅素杀了师傅,禅素向来顽皮,但本性纯良。这话旁人听了去也罢,他才不信。“师傅怎么死的?”他忙问一旁的小僧,“说是,方丈和往常一样,喝了今早桌上的补茶,怎知里面有剧毒。”若清眉头紧皱,推开门,见着了那桌上的茶,随即看了看屋内。他低头思索着,带上了房门。过了一会,他召集起大伙在前庭,“大家听我说,凶手另有其人”,瞬间众僧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炸开了锅。“师傅爱喝烫茶,禅素若奉茶必定要用炭烤炉中木炭生火,可炉里没有炭燃烧过的痕迹,何况这些个炭炉,全寺上下也没几人屋子里能有。这杯烫茶,定是离师傅不远的房的人钻了空,待禅素走后奉给师傅喝下,再对外谎称是禅素杀了师傅。”若清淡淡地说道,神情严肃。”师兄,收拾师傅遗物时,从匣子里发现一封信。”小僧双手递给他,若清打了开来在众人面前读道:“那年大雪天,襁褓中的禅素就被放在了寺门口,我做完弘法归来,见着他可怜,收留了下来。这孩子在身边一呆就是十几年,禅素,机灵聪慧,但我明白这个孩子与俗世总有着缘,让他去外面历练一番也好。寺,留不住他的。方丈这一位子,还是交于禅修妥当,这么多年默默地在寺内,稳重踏实,若是心思再少些,在寺内潜修佛法,必成大器……”
“这位子,师傅本选的是我?不可能!才不会呢……师傅心里只有禅素,事儿都让他担了去!”这旁的禅修大喊道,疯了般跑出了寺,几个僧人去拦他,却晚了几步。只后来传回话说他纵下了山崖 。
而禅修的屋内,柴火青烟。
“师兄,我该离开了。寺内事务,有劳你多费心。”禅素紧紧抱着若清,像小时候下山时,从背后抓住他的衣角那般安了心。
日暮,长安边处的一座无名小山,山路上映下一僧人长长瘦瘦的背影。远远望着那座依旧繁华的都城,他轻轻低叹:“缘来缘散,缘生缘灭”,扫了一眼手中的手帕,似是要让它飞去,又垂下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