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凡的世界里,自带着光芒前行着
——那些与《平凡的世界》有关的心路
清秋的阳光,透过书房拱窗的彩绘玻璃,明朗、柔和、斑斓而圣洁,这光线似乎是密林薄雾中的晨曦,空濛清灵中有时光慢慢移动的身影,我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它,寻着墨香而去,驻足在那些书里字间,任时光荏苒。
那套《平凡的世界》泛着老旧的颜色,依旧搁在那个熟悉的角落里,手指轻轻摩挲那已磨毛泛黄的书脊,久违的余温从那平直的棱角间暖暖地流出来。这是平凡世界里的不平凡的灵魂文字,它曾把人间真善美金灿灿地标识在我热血沸腾的青年路上,让我找到温暖和光明;它用苦难和贫穷打底,将人生中纯粹而珍贵的精神财富璀璨绽放在贫瘠的黄土高原上,让我们平凡幽微的灵魂种子在深深的土地里,烙上不屈的勇气和炽热的情感。它用白纸黑字在方寸之间,为我们打开了的精神财富之门,让我们知道这世上,高尚的人格是那般空阔、宽容、坚强、柔软,温暖如春。
总是那么一本书对你的人生有着重要的意义,总有一些文字天生与你擦出生命的火花,点燃你,在黑暗的寒夜里发出灼灼的火焰。路遥的文字,就是为平凡而不甘于平凡的人们写的。又一次打开扉页——“谨以此书,献给我生活过的土地和岁月 ”,思绪百转千回,岁月虽呼啸而过,心潮仍澎湃如昨,关于这本书的往事,纷涌而至。
三十年前,在那个江淮之间的湖滨小城,刚毕业的我,面临着就业的困扰,我赖在那个已经实习结束的地区印刷厂,等待命运的安排。那时候实行分配派遣接收制,说白了想找到好单位全凭关系,要么你甘心打回原形,再回到那个你一心想走出去的地方——那个深山里的老矿。酷暑里炎凉百般折磨着一个少女懦弱的灵魂,一个没有任何门路的小人物,一个未经涉世熏染却内心清高的女子,凭什么去充满世俗钱权交易的人情场争取利益。
我被好心人收留在那个工厂废弃的阁楼上,这是栋孤零零的青砖碉堡式老楼房,下面是水产公司的仓库,炎热潮湿,从地板的缝隙中冒出阵阵鱼虾的腐尸味,老楼经久失修,在拥挤的新厂房中,显得风雨飘零,形单影只。它的外墙青苔斑驳,有破蚀不堪的木制楼梯蜿蜒在楼墙外,从这里可以吱吱呀呀通往二楼,好在这随时可能倒塌的楼梯下,不知道那个年代长出了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它歪斜着,整个身躯像是在托扶着这摇晃的木梯,茂密的树干也沿着这楼梯成长着,用一个拥抱体贴的姿态。阁楼有一扇朝着树梢可以推开的小木窗,像是特意留给梧桐树的,也是留给自己的。梧桐树总是将树隙里吸纳来的阳光,无私地照射到那间灰暗的阁楼里。
那年,我如获至宝捧回这套书,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像是偶然,其实是必然。一颗以文学来慰藉内心的青年,怎么不关注当下路遥的文字,从〈人生〉到〈平凡的世界〉,祈盼着他的文字来取暖取光,终于我想尽办法,托一位老乡的关系,找到另一个老乡的同学,他是地区报社的记者,我终于寄到这套完整的〈平凡的世界〉。
我的平凡世界,在那个孤寂而郁闷的夏季,开始前行。那场接连下了几天的强暴雨,几乎将那栋破旧的老楼摧毁,风声雨声,雷鸣闪电,木梯的咔咔声,梧桐树的呼哧声,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民间版命运交响曲。刮风下雨就停电的老房子,随着风雨飘摇而忽明忽暗的昏黄烛光,我的影子像个巨人,投射在上空,几乎将小阁楼的房顶覆盖,撑开。然而,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和场景,我如饥似渴地一字一字,一句一句用心在字里行间坚定地行走着,就像在黑暗中行走太久,几乎无望,突然看到前方尽头的光明和希望,然后一路狂奔而去。
捧读它,读者的灵魂与作者的灵魂炽热地碰撞着,相拥着,携手并进着。多少次,我们的泪流满面,感恩那人间真挚的情感;多少次,我们热血沸腾,原来所谓的美好都可以去创造;多少次,我们哀叹沮丧世间不公,却坚信人间自有公道;多少次,我们绝处逢生喜极而泣,幸福原来就是过程;我几乎听见,我的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追逐着文字里的人物和故事,像是在演绎未来的人生。
路遥是个拥有精神财富的富翁,他给他笔下每个小人物都分发了金子般的情感和力量,他以那温暖的情怀,温暖了多少平凡的人们,让他们相信寒冬之后仍有温暖的春天。他以那百万的白纸黑字告诉我们,劳动者是幸福的,无论在哪个时代。这世界是温暖的,只要我们温暖相待。人,无论在什么位置,无论多么贫寒,只要一颗火热的心在,只要能热爱生活,上帝对他就是平等的。
是的,犹如初见,心被点燃,这样的书或文字,注定成为一个人心里的灯塔。就这样,这本书激励着那个刚步入社会的青年,给我注入了神奇的力量。我审视着自己目前的困境。我觉得我该用一种很正面的方式去争取分配机会,那怕不成功,最起码我无悔我的努力,或者说我更想用一种方式证明,在平凡的世界里,我们的内心,真的可以用一种不平凡姿态存活着。而我更坚信,这世间尚有正道和情怀,我应当担当这勇敢的冲动和过程。于是,我自信地向厂领导毛遂自荐,针对实习时发现的问题,提出合理有效的真诚建议;又书生意气,慷慨陈辞,给主导分配的地区行署计经委写了一份千字的意见书,将这种分配不合理性和社会影响反映给他们,希望他们给我们这些刚刚步入社会的热血青年,一个正大光明的天地,让我们充满热情地去回报社会,去感恩社会,去实现人生理想。
那是个极具戏剧性人生片段,是我人生记忆里浓彩重墨的一瞥。就是这么一个勇敢而热血的举动,区计经委领导专门派员约谈我,厂领导一下子重视起来,当他们用那么真诚而公平方式考核后,我也如偿所愿和理所当然地取得了派遣证和接收函,这也让我更坚信,平凡如我的小人物,一样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和能力,去创造机会,去改变现状。
我把这段经历与这套书一起珍藏起来,每次打开扉页,那段经历就浮现在眼前,如同初见,让我初心不变。
后来,我将我第一个月的工资带到省城,排着长长的队,终于在三孝口的新华书店,拥有了属于我自己的《平凡的世界》。我一直把它们带在身边,我不知道,我看到多少遍。在我徘徊时,在我失意时,在我混沌时,在我安逸时,在我奋进时,在我动情时﹍﹍我捧读它,因为我将灵魂安置在那里,点燃心灵的路灯,不迷失在长长的征途上。
后来,我来到南方这片热土,依然带着它,因为它是我人生路上励志的灵物。在这个浮华的商业年代,在这个喧嚣的物欲时代,时光飞快流转,人们行色匆匆,为物来,为欲往。还好,脱不了俗,但也丢不了心智,因为心中有灯塔,总是奔赴在努力创造美好的路上,保持着那份热度,让人间真情温暖着我与身边的人们,不忘初心,不丢失自己。
今天,我又打开你,在这个岁月静好的午后。我已经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四周的书柜里摆满了自己喜欢的书,书桌上有一盏桔黄的台灯,有一颗安静又沉醉在这些美好文字里的心,这就是当初自己心里最想要的“富有”和美好时光吧。然而,我知道,当初所有激荡艰辛的青春,都是为这酽酽醇香的中年准备的。
然而,行之中年,如同途中,在我们平凡的世界里,我们仍然寻找着心路上不平凡过程。路遥说过:“每个人的生活同样也是一个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为她那个世界的存在而战斗。从这个意义上说,在这些平凡的世界里,也没有一天是平静的。”。
是的,我仍在路上,在平凡的世界里,自带着光芒,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