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很久没有想起外婆了,生活的脚步一直在向前徐行。每年回老家,总要抽出一天,陪着老公携着孩子,驱车远行、上山下山,为着给老公的外婆扫墓而奔忙。外婆其实偶尔进入意念之中,我似一股风,不为一株树停。
但是,当车渐渐接近墓地,满山的橘子树,枝叶翠叠,偶有橘黄小果空挂枝头,落一路,肥了地。
外婆忽然进到意念中来,她的躯体在此长眠,她的灵魂在此休憩,蔬菜地陪着她一茬茬长,橘林里的果子陪着她一年年熟。强烈的思念蓦然袭来,毫无准备地,我鼻头发酸,泪眼婆娑,心忽然飞到,那墓地旁坑坑洼洼的小道里。
其实躺在那里的,并非我的亲外婆,我们是外婆和孙媳的关系,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只有几次感情的交集。但她却走进了我的生命里,走进了我的心里。
大概是爱屋及乌吧,因为这位匆匆而去的老人是老公心之所系,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对她的眷恋和思念深深地扎根在老公的血和骨髓里。
她曾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辛苦照顾老公十余载,从孩童的牙牙学语到青葱少年,无不有她的身影。那跌跌撞撞的夜半求医,那风雨无阻的学堂送药,那年复年日复日的温情爱护,像一桢桢画面永远停留在老公的脑海里。
她曾是一位善良大气的老人,为人处事豁达开明,许多亲朋好友,街坊邻居都受过她的慧及。
她曾是一位睿智果敢的老人,未入学堂,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外公多年因工作别居它地,她上孝公婆,下慧孩孙,成为一家之主心骨。
但这位老人走得太匆忙,外公走了没多久,她也跟着追了去……
02
03年的那个夏天,来自小城的热,像被吞进肚里一样,吐都吐不出来。我和我的老公还是热恋中的地下小情侣,在单位同事面前藏着,在双方家人面前躲着。
那天,需得到老公姨妈家取一本书(老公住在姨妈家),我忐忑地跟着他的脚步拾阶而上,偶然看见一位80多岁的老人,行动迟缓,半佝偻着身躯,扶着铁楼梯,一步一步蹭下来。
“婆婆,您去哪里?”走在前面的老公仰头惊呼道,一脸震惊。
我顺着老公的视线怯怯地看向老人,富态白皙的脸庞写满了岁月的褶皱,苍白的发丝被整理在耳际后面,偶有几缕凌乱地飞散在空中,一双慈祥的目光笑看着老公,那温柔宠溺的爱意溢满她的眼睛。
她自高处将目光调离,越过他孙儿的身体,定格在了我的身上。我羞死了,本能地向老公身后缩去。
“是小张吗?”外婆在看到我的那个瞬间,笑得更甜了。
“不是小张,是小雪。”老公马上去更正老人的语言。
“小张?”我一脸诧异地看向老公,为何外婆给我这个初次见面的孙儿女朋友叫小张?
老公未出声,只是用手指指自己太阳穴的地方,像打哑迷,口里憋出几个字形:“这地方糊涂了!”。
我心里瞬间一颤,这么慈祥的老人,这么和蔼可亲的老人,却被阿尔茨海默症擒获。
老公曾说,阿尔茨海默症总是给那些年轻时特别能干的人的“奖励”,他们用脑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