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蒋经理来了个电话,说老罗给我留下了号码,有事儿,以后还可以找他。
蒋经理
见面,我还是喜欢直呼其名,小蒋也习惯了我的不“礼貌”。
“哎呦喂,什么经理不经理的,还是要做事,还管了许多事儿,更烦了!……还是以前好呢,你还记得以前吧!”她有时候会唠两句。
咋会不记得,小蒋是物业公司的人,她们原先的企业改制了,就成立了物业服务公司;她就一直被分配在我们这家公司,由于干活儿利索、认真,话不多、头脑也灵活,等前任经理退休后,她就被培养成了接班人。
虽然不要再继续每天拎水瓶打水、打扫卫生间、拖楼梯道儿,但她要学着管理,那些平日里跟她一起干活儿的姐姐妹妹们,她得统筹安排大小事宜公平合理;院子里掉片树叶、下水道堵了眼、厕所里传出臭气、会场布置、换锁换灯换……什么芝麻绿豆的事儿都找来了,而且活儿越来越多,规格要求越来越高。
从前喜欢早早到公司,茶水间我们俩谁早谁推上水炉的闸刀;我也没少和她一起说说话,聊着一些能说、不能说的牢骚话,各自苦笑一番,各自干活儿。
应该说,小蒋是个温柔的好脾气女人,随遇而安的心度让她总能面带笑容,我预感她的运气不会差。
后来,这几年,这经理的担子就让她挑上了,而且挑得还挺稳;有时候遇上,我打趣她比国务院的都忙呐,她还是乐呵呵地笑笑!
老罗
蒋经理口中的老罗,是十几年前认识的“收荒人”。
老罗收荒,老罗的女人在小蒋她们物业公司。
有一段时间,老罗的女人被安排到小蒋这边干活儿,另一位保洁我们科室的大姐,就偷偷指给我们看:“那个啊,就是那女人的男人,别看女人带着孩子二婚,收荒的可是第一次结婚,这男人把她啊宠上了天,有空就来替她拖地干活儿……”
我定睛看看那个瘦瘦的身影,那件西服有点儿大,还有点儿皱,一边的领子似乎没翻平,等他脸全部转入我的视线,我认出了他,原来是老罗。
老罗也发现了我,知道我从原先,他认识我时的那个收银工作,到了这家公司上班,不停地在嘴里说:“蛮好的,蛮好的!”
我指指他手里的拖把,他憨笑:“我老婆在这儿,我没事儿帮她拖拖地,早点儿做完了,早点儿回家,姑娘还等着回家吃饭!”
老罗口中的姑娘,是她老婆带过来的,老罗依然宠得可以。“老罗是个傻子,替别人养孩子,老婆什么都不会做,就会压榨老罗,老罗来收酒瓶,她从来不帮忙整理,还一个劲儿的催。”评价这话的人,我已经不屑提及的收银台的同事,因为她让我知道,世上有一种她这样儿的刻薄女人。
她说老罗的事儿,也只是一个片面的观察。老罗对待这个老婆和继女是真心的疼爱;在公司的楼道里,偶尔还是会遇到他帮老婆拖地;还总能在路上遇上,才知道我租住的地方离老罗租的地方也不远;我把平时收刮的破烂货儿,还有那些一扎儿又一扎儿的书,卖给他的时候,他总是给个高价格,从来不细称;他很开心,夏天一过,收荒时晒下的黑脸,显得更瘦小了,他说女儿考上个还行的学校,他得更抓紧挣钱。
不过,没多久从物业公司的人那儿听说,老罗的女人回家了,因为老罗得病了,这下更应了这女人“克夫”的传言。
老罗得的是胃上的病,不太好;听到消息时不免心里暗暗叨叨“好人不长寿啊!”
在老高桥未拆迁的时候,我在桥下热闹的街边摊儿上,隔着马路喊了他:“老罗!”出于当时又看到活着的他,声音有点儿夸张,他很意外,回头看看憨憨地笑了:“你还认识我!”
那时的老罗瘦了,也白了些,听他说已经做过手术,还在保养;他还是很开心谈他的女儿,说上大学快要找工作了,老婆办了内退,还找了份儿工,只是不让他再收荒了。
“不收就不收吧,够用就行!”老罗是说给我听,也好像是在安慰自己,生病需要不少钱,这样普通的人,能说出宽慰自己想得开的话,心底里还是佩服;自然要劝他保重身体第一,以后还有机会赚钱。
后来,小蒋她们物业再介绍的收荒人,都不会像老罗那样“粗”,巴着称数星星,好像我真的要靠这个赚他的钱。我的杂货间又收了一堆一堆没处理的废报纸,桌子上、柜子里、纸箱里,那些过时效的专业书,也等着我抛弃它们。
没想到,老罗又重操旧业了!等天气放晴,可以拨个电话给他了。
刀削面父女
像老罗一样,过去被我认识的,和我一样的普通人,现在有许多是很多年没见了。这个城市不大,但离开熟悉的这一片儿,再遇上的几率也不会很高。
我以为从前收银时,店外的那家夜市排挡父女,早已离开了这座城市,没想到有一天在一个小区的门面房,我又吃到了他们的刀削面。
那天很巧,办事回头就解决一下午饭,想想路过的这个小区,抬眼找找小吃店,随便走进了一家,看到厨房间老板,正是当年的刀削面摊主;摊主女儿也认出了我,白白胖胖的脸还是那样儿可爱憨厚。
摊主经过女儿的提示,也想起来过去我这个经常喜欢——只要多放青菜不要牛肉的吃客。摊主当年很严肃,也很年轻,女儿反倒显得成熟,那时候跟着一起干活儿,我误以为是对夫妻,闲聊时才恍然大悟。
他们从安徽来,原先一直搭棚子卖刀削面、盖浇饭,没有手续,也只能做夜市,通常要工作到凌晨一两点。所以当年像我一样下夜班的人,会坐在他们家路边的棚子里,吃碗热乎乎的刀削面,看这座城的一角灯光。
安徽老家没有这座城繁华,所以刀削面父女还是选择留下;他们也搬过许多地方,城市发展,排挡已经没有他们的地方,找到一处合适的门面房,继续谋生。
后来,那女儿已经成了人妇,但看上去还是娃娃脸,倒是那位父亲,多了些白发,一家人还在一起做小吃店。面吃完后,没有感觉味道,只顾着和他们感慨还能遇到,感慨终于结束搬来搬去的生活,虽然房租贵了些,生意难做了些,但一家人还是很开心。
我好像是去见证他们历史的人,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阴雨连绵的天气,总是让人想起许多往事,像老罗、刀削面父女,以及我一样的普通人,日日在平淡无奇的日子里,寻求着生活的一丝安稳,祈祷着健康、平安相伴。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再听这首歌时,才明白,后来,爱生活要这么长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