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28、幽风生借尸巧还魂 暗流涌夺宫突谋逆

《潇剑游侠》28、幽风生借尸巧还魂 暗流涌夺宫突谋逆

陈少华 著

他们来到王府前,守门的家丁见叶子玉气宇不凡,迎上来打个千儿,问道:“这位爷,小的给您问安了。请问您是找人还是拜谒?找人我给您找去,拜谒我给您通报去。”

叶子玉手摇折扇,悠悠道:“本公子来找人,请进去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位名叫叶子静的女子,就说她弟弟来访。”那家丁道:“您等会。”向里便走。约摸半盏茶的功夫,那家丁出来道:“爷,您请进,那位叶小姐正在厅上等着您哪。”叶子玉折扇一摇,带了肖羽和张敏知进去。

这王府气象果然与别处不同,楼宇高大恢宏,却又古色古香,精致玲珑。亭台楼阁栉比鳞次,琼楼玉宇辉光映射,气冲斗府。珠轩金汀错落有致、碧堂银殿娉娉婷婷。兰芷缤纷,靡芜星点。杜若杂生,香草乱缀。树木繁茂葱笼,青草郁郁葱葱,假山喷泉,小溪流水,自成一格,别具风味。房间无数,厢房耳房,大厅正屋,弄堂超手游廊,小径大道,纵横密集。笙簧刮耳,鼓乐暄天。娇鸾飘彩衣而舞,童子总头角而戏。和着莺啼燕鸣,鹃歌雀噪。好一派生机勃勃、富丽堂皇之景象。三人一面走,一面在心中赞叹,果真是候门深似海,户纳珠玑,门盈锦绣,不可等闲视之,外面瞧着已是气象万千,入得内来方知其佳处奥妙。不多时,在家丁的带领下,三人穿过一个游廊,过得一个弄堂,进了一个三进大院,过了一个耳门,便是一个精致小院,这个小院装饰更是精美齐整,花草遍地,香气郁郁,鸟儿飞来飞去,蝴蝶在花丛中穿来饶去。朱门绣户,碧瓦紫顶,红楣绣联,兰珠垂帘,一望便知是个女儿家闺房的布置。

家丁在门前禀道:“叶姑娘,人已经带到。”里面一个女子声音欢喜地道:“快快进来。”话音未落,人已抢出,正是叶子静,她穿了件淡兰宁绸绣边旗袍,脚上穿了双绣花红布鞋,淡扫娥眉,轻施脂粉,清丽的容貌一如往昔,眉宇间仍见泼辣凌厉之气,只是仿佛添了些淡淡的忧愁。她乍见了弟弟,竟是如此的丰神俊朗气宇不凡,真是喜出望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才道:“好弟弟,你来了就好,进来坐吧。这两人是你的什么人?也一同进来坐。小英,快上茶水糕点。”一个头上垂苕的丫头应了声,拿了水杯上茶。

叶子玉道:“姐姐,这两人是我的好兄弟。你过得还好吗?”叶子静笑了笑,道:“还好吧。你呢?这些天都干了什么?我很为你担心呢。”

张敏知心道:“这个姐姐一望而知,仿佛有甚重大心事。却不知为何?”他一瞥之下,见叶子静笑得甚是勉强,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肖羽暗道:“这位姐姐人真好,如果我也有这样的一个姐姐就好了。”颇是羡慕的望了望叶子玉,想起自已孓然一身无姐无妹无父无母,不由黯然神伤。

叶子玉道:“我这些天在外面历练,长了不少见识,也结识了两个好兄弟。这个是大哥张敏知,这个是二哥肖羽。我们三人已经结义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姐姐就不要为我操心了,我已经长大了,知道照顾自已。”叶子静欣慰地道:“那就好,我就心安了。”说着目光中光芒闪动,竟似有泪光莹莹,怔然有思。张敏知暗暗寻思,莫非她在王府里受了什么委屈或欺负?一时却也猜不透其中原因。

闲言少述,却说叶子静命人将三人安排了在一间宽敞整洁的客房里休息了。一到了晚间,三人换了夜行衣靠,悄悄出门,在王府里行来。只见星光点点,道边树上灯笼灰黄昏暗,几处夜猫头鹰的叫声远远传来,几处白幔飘动,显是银琴格格死时所制招魂幡,将这偌大一个府邸弄得阴气森森。院内路边家人清客来往不休,都是各怀心事,低头赶路,倒也没人注意到三人的异样。只是路上兵丁家将巡视甚严,提高灯笼四处查看,三人见了只得避在一旁,免惹麻烦。

肖羽道:“这里的气氛好是古怪。”张敏知道:“不错,一股阴气逼人。莫非真有闹鬼之事?”他想起那清客所言,银琴格格便是因被鬼所惊,而一病不起,最终丧命。三人登时毛发悚然,头皮发麻。

叶子玉心中生了惧意,强笑道:“两位兄弟,我们还是白天再来查探吧,这黑灯瞎火的,只怕真的会跳出一个鬼来。”他想起那银琴格格被鬼魂附身之事,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肖羽心中也甚是发毛,但反激起他的倔强之气,道:“鬼有什么可怕?怕鬼才有鬼,不怕鬼,鬼就怕你。不要怕。”叶子玉道:“鬼很可怕的,听说不但杀人,还吃人肉,特别是手指头,嚼得咯嘣咯嘣直响的。”他见肖羽竟不怕,心中不服,非得将气氛弄得更可怕些。肖羽果然有些怕,口里道:“若真是如此,倒也了得。”

张敏知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前路危机四伏,险象难料,不可轻忽。还是小心为妙。”

肖羽好奇心正盛,哪里肯依,忙道:“眼下机会难得,若是被府内人知道我们,再要打探事情就难得多了。”三人一路上倚着黑暗潜行伏低而走,家将们显是觉得护卫森严,大可放心无人可以偷溜进来,是以也不细查,未曾发现三人行踪。

三人远远闻得风啸之声,抬眼望去,一个三层高楼上灯火晦明,隐有人仗剑挥舞,披头散发,时而长啸,其状可异。他们忙向那高楼而去。

只见高楼前布满了白布纸条,黑幔竹具,楼下几个家丁正聚在一处,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显是碰到了什么可怕之事。几个家丁正在四处巡视,一惊一乍,疑神疑鬼。三人隐于黑暗处,好不容易待得机会,家丁们去到另一边。他们偷偷上得楼来,往窗口上一看,不禁暗暗心惊。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道人身穿太极阴阳道袍,头戴插剑发木,手执七星宝剑,口里面长啸有声,正在手舞足蹈,状如疯狂。室内几个道人正在瞑目打座,口里念念有词。几个头戴白冠身穿雪色麻衣的人正目中含泪,凝神注视前方。当中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相貌威严,眉头紧皱,双目迷茫,年纪约摸五十上下。另一个长方脸形,朗目修眉,身形高挑匀称,叶子玉一望之下,认得是小王爷福文。再向前看,只见一口棺木黑漆发亮,在红油烛光下映出诡异的光芒,棺盖半开。众人都注视着棺木,神情极是凝重。

那道人口里念着咒语,忽然长啸一声,口含清水,向棺木喷去。手中的七星宝剑左指右划,脚踏着方位依着九宫八卦五行相生相克的步法在室内走来走去。张敏知一看之下便已明白,暗暗点头。那道人忽地向窗外一指,道声:“月亮明。”本来月亮隐入乌云中,甚是阴暗,这下他一念之下,说也奇怪,那月亮竟真的走出了乌云,刹那间明亮了一倍,晶莹耀眼。三人都是惊得目瞪口呆,看来这道士真有一些道行。福文脸现喜色,向那面目威严的男子叫声:“父王,月亮真的明亮了许多。”那男子正是福文之父,当今皇上堂兄郑王爷固善。其时雍正将十几位皇兄皇弟圈禁的圈禁,削爵的削爵。其余的大都未成年。难为大用。固善家世显赫。其爵位乃是铁帽子王爷,世袭罔替。在清廷极有根基,同党极多。他作为皇上的堂兄,在雍正朝之初拥立有功,受到重用,手握大权。

固善脸色不动,点了点头,显是并不以为异。那道士再念得几下,七星宝剑指向棺木,口里喝道:“魂灵附体,速归原位。疾。”阴风起处,烛影飘忽,一阵阴森森的鬼气逼人而来。众人都是一阵心紧,毛发直竖。只见棺木里忽地站起一个女鬼来,头发披肩,面容惨白,双目无神,口里叫道:“我乃天神附体,尔等宵小,何敢对抗天威,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说着手向那道士一指,一股电光向那道士疾射而至。那道士惨叫一声,手里七星宝剑脱手而出,真插入屋顶大梁,兀自颤个不停。道士面色惨变,向后便倒,不知死活。其余几个道人大惊,扑上前来,叫道:“师父,您醒醒,您醒醒。”那个女鬼忽地双眼翻白,向后倒在棺木里不见了。这几下变起仓促,室内是一片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外面偷看的张敏知三人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固善神色略显慌乱,但他何等人物,立时镇定下来,走到那道士面前。那道士面如死灰,双目紧闭。他伸手在道士胸口一摸,尚有心跳,道:“快将徐道长送去好好调养治理。”几名家丁将那道士抬起,其他几个道士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向外便走。固善向一个一直在一边静坐着的紫黑脸膛的男子道:“沈大人,家中有变,多有怠慢,得罪了。”那沈大人生得阔口厚唇,铜铃眼扫帚眉,尖嘴猴腮,留了络缌胡子,甚是丑陋。穿得甚是齐整,一身九莽八抓紫红官袍,紫金绶带,九五黑椴面朝靴,头上戴着红宝石顶子,双眼五色雕翎。他起身拱手道:“好说好说。令爱有事,下官心里也是很不好受。犬子一向对令爱钦慕有加,如此一来,真是好事多磨了。”原来此人正是当朝大学士、太子太保沈桐,晚间约好与固善谈论朝政,岂料银琴格格突然发病,状如疯狂,只得让术士作法镇魔。眼见徐道长也不敌那邪魔,固善虽强作镇定,内心却是沮丧之极。沈桐的儿子沈武英仰慕银琴格格的聪明美丽,数次央了其父沈桐为其求亲。沈桐不知为何却坚不同意。沈武英这番心思,银琴格格与固善是一清二楚的。如今银琴格格猝死,更被鬼魂附体,这门亲事,料来更无可能了。

两人出得楼来,家丁在前提灯笼指路,往一处幽静的大院子来,外面巡视的家将更多,灯火通明,却是一声杂音也无,众人都是小心冀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两人进得院来,在议事厅前坐下,固善面上隐然含有深忧,道:“沈大人,本王如今真是祸不单行,小女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令人伤心之极。”沈桐道:“王爷也不必太多忧伤。尽管令爱已经被别的魂灵附了体,但好在身体还在,你只当作她是你的女儿,就好了。”固善摇头道:“我固然可以将她当作自已的亲生女儿,她却不认得了我这个父亲。天天嚷着要离开这个府邸。这却如何是好?”沈桐道:“令爱年纪已然不小,正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俗语说,女大不中留。王爷也该早为令爱找个婆家了。”固善摇头道:“她如今已非我之女,只怕是难找到合适人家了。”沈桐起身道:“王爷何必过谦。不瞒王爷,犬子武英一向对令爱爱慕有加,一心想求为妻。只不知王爷肯让格格下嫁否?”固善吃了一惊,摆手道:“此事大大不可,要知银琴格格已死,此女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哪里配得上令郎?令郎所喜爱者,银琴格格也,此女现实非银琴格格,连我这个亲阿玛都已视同陌路毫不相识。”沈桐微笑道:“这却不必担心,此次令爱之变故,犬子早已有了耳闻,但他痴心一片,竟是不改初衷,仍是想要与令爱结为百年之好。故央下官前来求亲,只不知王爷肯否?”

固善沉吟良久,道:“沈大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非是本王不肯,实是此女福晋甚爱之,不可不与之商议。”沈桐点头道“下官就静候王爷佳音了。他日朝堂之上,你我二人若有缘成了亲家翁,岂不是妙?哈哈。”要知此二人皆是当朝权倾一时之人,实是非同小可,跺跺脚只怕满朝文武都得颤一颤,整个大清也动摇上三摇。若是成了亲家,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事了。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议了朝政,并无心腹之语。当下拱手道别。沈桐在亲兵护卫的拥持下,乘了一顶黄呢金顶大轿离府而去。固善送至府门,眼瞧着沈桐的大轿渐行渐远,脸上的忧色稍释,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不多时,一个亲随上前道:“禀王爷,张廷玉大人到了。正在外书房等候。”固善急道:“快走快走。”也不等轿子,由几个亲随拥着,徒步向一条游廊走去。穿过一个花园,过了一个角门,到了一个两进的院子。守院的兵丁见是王爷到了,慌忙上前接了,将他带到了外书房。

书房内端坐一个相貌清瞿的老者,年约六旬开外,长方脸面,炯炯有神的双眼,眉毛向下搭着。头发已有些灰白,密密地扎了个大辩子,垂在脑后。下颔下胡须飘扬,约有半尺来长。身上穿了青布纹边金团长袍,脚下一双黑布厚底麻鞋。此人正是上书房三位大学士之一、康熙朝元老、久执相印的清廷重臣张廷玉。他在康熙年间就官声久著,甚得康熙的激赏,几十年如一日的让他把着相印,历来所罕有。雍正皇上登基后他仍是受到宠幸,一直留在上书房议事、军机处参议军国大事,位重权显。只是随着年龄的老迈,行事愈加谨慎,固步自封,雍正也不太看重他了,将大权交给了郑王固善与大学士沈桐,他渐受冷落。但他久经宦海沉浮,早已荣辱不惊,对此也看得很开,并不躁沮。

固善进得房来,拱手躬身道:“哎呀,张相爷,有失远迎,有罪有罪。”张廷玉起身回礼,道:“王爷太客气了。”两人坐下,固善满面的忧色,道:“张相,如今小王的处境实是不妙得很,万望张相指点迷津,为小王指出一条路来。”张廷玉故作惊讶,道:“王爷何出此言?谁不知王爷乃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言听计从。”固善苦笑道:“张相,您就别拿小王开涮了,小王的处境之难,只怕您老人家心里是明镜似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小王也是深知张相的为人,只盼于此危难中对小王施以援手,感激不尽。”

张廷玉沉吟半晌,方道:“王爷,这也不能怪您呀。皇上的脾气就是这样,喜怒无常,咱们作臣子的,只能顺着皇上的意思,揣摸皇上的性子,小心冀冀了。不瞒王爷,廷玉宦海几十年,哪一天不是这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地走来的?大行皇帝还好的多了,廷玉对圣祖爷是满心的敬佩感激。只是对当今圣上嘛,”他顿了顿,似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词,接着道:“确是有些日夕乾乾耸惕,不敢稍有放松。今上实是古今以来少有的难以捉摸之皇帝,我伴君数十年,尚自问不行,王爷能如此,也真是难为了。”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水,见固善面带深深的忧色,正在凝神细听,微微叹了口气,道:“今上权谋极深,龙行虎步,不可以常理度之,我想,王爷是被今上所忌了。”

此言一出,固善面色大变,颤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尽管他心中早就料到,但此言经张廷玉嘴里说出,仍是如雷振耳,惊心动魄。他强自定了定神,道:“我固善自问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日夕思谋只为皇上。皇上却如此猜忌小王,实是让人想不通。”

张廷玉带着怜悯的神情瞧了瞧他,道:“王爷,自那次带兵清剿苗民反叛却遭今上呵斥后,你有所查觉,锋芒有所收敛,但今上的脾气性子,非常人可比,实是深遂极也,你虽收敛锋芒,数月不问军政大事,将养于府中,但今上只会认为你那是韬光养晦,正要积蓄力量,待机而动。”

一席话说完,固善已是面色如土,双目充满了血丝,哑声道:“果然如此,我早该想到,却自作聪明,自以为凭此便可让皇上重新信任,岂知却是越滑越远,以至到得今日。”心道:“那次如果仍是不加收敛,仿佛对此事毫无机心防备,雍正也许认为我果真没有机心,缺乏便捷变通之才,而对我少了猜忌。”只是他已悔之晚矣。如今皇上已然开始动手剪除他的羽冀。浙江巡抚官奕已被革职查办,福建巡抚郝柏方更被尚方剑所斩,枭首示众。湖广总督李文河被抄家锁拿。这几个同他关系最密切的封疆大吏一个个死的死抄家的抄家查办的查办,其他被抄家查办的“郑王党”更是不计其数。昨日早朝中,皇上下旨查办的几个二品大员,全是与他关系密切的“郑王党”,让他浑身发冷。他已经清楚地感觉到雍正这一连串举措用意所在,怎能不惊慌失措?如今这张廷玉的每一句话对他而言,都不啻是金玉良言,振聋发聩了。他恭恭敬敬地躬身拜下,沉声道:“张相,小王自问此心上可对苍天,下可对黎民。平日对张相的尊敬自问从无作假,对此张相想必心中有如明镜,否则也不会作客府中对小王说这些金玉之语了。只求张相救人须救彻,给小王指点一条生路。”纳头便拜。张廷玉慌忙起身扶起,道:“王爷何须如此?廷玉尽力便是。”

张廷玉沉吟半晌,目光瞧着一支红烛,声音有如从一个大风洞里逸出来一样,深沉得可怕:“即便是王爷立时辞官归隐,只怕也难解皇上之隐忧暗忌。”固善点头,道:“小王已虑及此。小王本性并不贪恋这富贵厚禄,但人在朝中,身不由已,一路功名富贵搏击下来,如同过眼云烟,怎料如今竟求作一平民而不可得了。”

张廷玉重重点头,显是深有感触,道:“你我倒可同病相怜了。只是廷玉要稍微幸运一点儿罢了。为今之计,非得在大学士沈桐沈大人身上作文章了。”固善暗暗点头,道:“这却怎么说?”张廷玉道:“沈桐能如此迅速地升擢而上,位居宰辅,与王爷分庭抗礼,固是今上之恩宠,但实是得王爷之功也。”固善道:“这便是了。皇上不欲我一人独大,而张相又天性温和,与小王甚是相得,大不合皇上之脾胃。遍观朝野,不依附于小王的能人异士,只这沈大人了,虽不惯谋略,断事能力实强,皇上便将沈大人越级提拔而上,赋与重权,来制约牵制于我。这我早已想到。只是不知该当如何作这篇文章?请张相教之。”

张廷玉道:“唯有让沈大人也被今上所忌,那今上若除去了王爷,岂非让沈大人一人独大而无所牵制?这其中的关窍,王爷是个明白人,想必一点就通。这沈大人其相别于常人,貌虽寝而禀赋殊异。廷玉善于相人,一见心中即是大吃一惊。此人决非凡类。廷玉也实是不欲于沈大人一人独掌朝纲呀。”固善沉重点头。

张廷玉本来在内阁极有威权。后来沈桐异军突起,得到皇上宠信,将他的权势分去大半,以至他几乎要靠边站。对沈桐自然颇为不满。他借固善之力来打压沈桐,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此时正是夜深时分,万簌俱寂,外面巡罗兵丁家将刀枪在手来来往往,只闻得衣衫细碎之声。室内两个当朝大员相对而坐,偶尔听得烛花爆响,静夜之下甚是惊心。远远地听得风啸之声,夹杂着孤雁哀鸣,天地间一股肃杀萧索之气。两人一时无语,都在皱眉沉思。面色极是凝重。


却说张敏知三人见那女尸暴起伤了道长,都惊得作声不得,叶子玉更是给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只见这里阴风阵阵,鬼气森森,极是骇人。不敢多耽,趁着夜色潜回住处。一夜不敢合眼,满脑子都是尸形鬼影。肖羽突然道:“我娘说,遇上这种炸尸,要用污秽之物方能除邪。”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小命差点呜呼。娘为了救他,找来一个和尚作法诵经。和尚说是有妖邪作怪,将屋前屋后洒了猪血大粪等物。后来他的病终于慢慢好了。娘便将此归功于和尚作的法事。此时想起了娘那慈祥和善的样子,肖羽鼻子一酸,泪水流了下来。

张敏知道:“这是鬼魂附体,就是说人已死,但身体让别人的魂给用着。这人倒底算是死还算是没死呢?这倒是罕闻之奇事。”沉思不语。叶子玉打着哆嗦,道:“你们别说了,怪吓人的。我魂都快让鬼给附体了。不行,这里太可怕了。阴气太重,我难怪一进来就腿就直抽筋,迈不动步。唉,真是不该来。明天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姐姐好象在这里住得不开心,也让她搬出去。”

他们这么慢慢捱到天亮,叶子玉便即起身来寻姐姐。叶子静听他说了来意,心事重重地道:“也是,你既不习惯,便回去吧。有时间常来看姐姐。你可是姐姐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就这个命,是不会搬走的。这辈子就这样了。”她眼圈一红,泪珠盈盈。

叶子玉满是疑虑,道:“姐,是不是福文欺侮你了?你好象不开心的样子。”叶子静忙擦了泪水,道:“哪有的事?你好不容易来看姐姐,又要走了,我当然舍不得了。”叶子玉点点头,依依不舍地道:“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三兄弟出了王府门,一路上只觉一些人形迹可疑,面色阴沉严肃。三人想起这几日所见大非平常,也是见怪不怪,不以为意。回到客栈,张绵又是人影不见。忽然一个伙计递上一个信笈,道:“肖羽的信。”肖羽奇道:“是谁让你送来的?”伙计道:“是一个小孩子送来的。”

肖羽拆开信封一看,里面一张淡黄的印花银辉便笈,散发着悠悠桂花香气。上面只写了几个字“酉时,安定门。风”上面还绘了一个裙据飘飘的女孩子,面目依稀有些相识。他一时不解,挠头思索。叶子玉凑上来问道:“二哥,是谁的信?呀,这么精致。”他一把将信抢在手里,闻了闻,叫道:“好小子,是一个女子写的。她是谁?”他将信看了一眼,吃了一惊,喃喃道:“风清。是她!”

张敏知正在倒茶,听了笑道:“风清似是对二弟比较关心,明眼人一看便知。二弟,你有福了。”叶子玉笑容渐渐凝结,将信丢给肖羽,一头倒在床上,咕哝道:“一封信而已,也算不得什么。”肖羽恍然大悟,果见那人像依稀便是风清那副俏丽的模样,将脑袋一拍,道:“我是说怎么瞧着这人像面熟得紧,原来是她。只不知她找我有何事?大哥,你猜得到么?”张敏知笑道:“二弟,你艳福来了,还迟疑什么?快快整装打扮一番,今晚便去赴那美人之约。”肖羽脸一红,道:“哪里哪里,她不过是觉得我可怜,比较同情我而已。无论人材武功,我都没法跟大哥三弟比,我可不敢对她有什么心思。”叶子玉道:“二哥这话说得过谦了。既然风清约你,你便替我二人给风清问个好,看她是不是还惦记着我两个。”声音里颇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当晚,肖羽穿了身灰布短衣,土布短裤,厚底麻鞋,便即出了客栈。张敏知本要他穿得潇洒俊逸些,并将自已的一些精致面料所作的衣衫长袍拿出来,让肖羽选上一件。肖羽却道:“穿那么好干吗?她还以为我有什么用心呢?”他实是从小到大一直穿得俭朴净素,甚至破破烂烂,并未穿过几件好衣服。他也并不在意穿着之道。徒然要他穿得光光鲜鲜华华丽丽,感觉自是别扭之至,难受得很。倒是穿得简单朴素自在得多。叶子玉一边看他穿得象个农民土小子似的,在一边暗笑。自忖倘是自已赴约,定是打扮得衣袂飘逸丰神俊美顾盼神飞,必定让那风清着迷不已。可惜,实是可惜。也不知那风清是搭错了哪根筋,不找风流俊朗的他,却找土不拉几的二哥,莫不是故意气他来着?想至此,他大觉有理,心中一喜,笑吟吟瞧着肖羽走出客栈,暗暗盘算。

肖羽骑了匹马,一路往安定门而来。心中琢磨风清找他会是何事?一路上星光闪烁之下,街道夜市热闹非凡,人头耸动川流不息。到处是卖月饼的,方想起今晚是中秋节,天上一轮明月如银盆般,高悬天际,将天空照得透亮,将清清澈澈的光辉洒向人间。

再往前走,稍静了些,忽然他听到几个人一身黑衣,偷偷摸摸的趁着黑暗走来,手里拿着家伙,显是武器,行迹极是可疑。他心中一惊,心道:“莫不是打家劫舍的强贼?”便留上了心,既然碰上,当不能纵其作恶了。学了这么久功夫,正好派上用派,实在不行也可出言示警,让人有所防备。他下了马,悄悄跟在几个黑衣汉子身后。那几个人在街巷中弯了又弯,转来转去。在一个墙角有一个高个黑衣人接应了,压声问道:“口令”,那几个人低声道:“黄河要泛滥。”那高个黑衣汉子点头道:“兄弟们,走路小心点,别遇着盯梢了。”一人道:“放心,注意着呢。今天是中秋,热闹着呢,谁会注意到咱们?”几人便过去了。肖羽待了一会,也现身向前便走。那高个黑衣人叫道:“站住,口令。”肖羽学着前面几个人道:“黄河要泛滥。”那高个有些奇怪,道:“怎么你就一个?单身出行小心些,落了单容易让鹰爪子捕拿。”肖羽含含糊糊地咕哝了几声,便匆匆地前走。

肖羽紧走几步,望见了前面几个人的背影,远远跟着,见他们进了一个大院子便不见了。他走近一看,院门紧闭,当下施展轻功纵上围墙,一看之下,暗吃一惊。只见这院子分为前后三进,房间大厅甚多,院子更是大得很,里面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却是井然有序,毫不暄哗,人来人往,都屏声静息。再仔细一看,只见这些人大都一袭白衣,腰间手里的宝剑大刀灿然发光。一个汉子头上戴了顶抓角儿帽,上面绣了个白莲。肖羽愣了一愣,这岂不正是那个神秘之极的白莲教之标志么?他定下神来,知这些人武功极强,且妖法在身,让他们发现,危险得紧。忙屏住呼吸,一声大气儿不出,伏在墙头。里面人来人往,都在忙着一件极要紧的大事,心思都似有不属,且这处地方隐秘之极,料来无人可以寻得找,是以竟没有人注意到墙上有人偷看。

一个身披大黑斗蓬的汉子在十几个劲装白衣人的相拥下从一个厢房走到议事大厅,他中等个头,斗蓬将脸遮了大半,脸上还围了一块黑布,只一双黑漆透亮的眼睛露在外面。看不出面貌与年岁来,那双眼睛精芒极盛,如电如刀,他人均是不敢直视。他甫一出现,院中那些汉子立时停了一切活动,肃然立着,脸上敬畏恭敬之极。

肖羽在上面看得暗暗心惊。瞧那些汉子一个个均非庸手,对那人如此敬畏,那人真不知是何等人物了,当真是可惊之极。他只瞧了那斗蓬汉子一眼,望见那双晶莹透亮、深沉似海、寒芒四射的眼睛,登时如受电击,不自禁地机灵灵打了个冷战。心中暗惊,想来自已一向自认虽别无长处,但尚有些胆量,绝非胆小之徒,遇事不至惊叫出声。但不知为何,只瞧了这双眼睛一眼,便生出一种极敬畏的感觉。这双眼情又似在哪里见过,只是苦想不出来。

那斗蓬汉子冷冷地道:“今晚之战,关系重大。我汉民之命运,尽悬其上。若是一战得胜,鞑子必定元气大伤,圣教再将义旗一举,清廷兵马尽皆束手,大汉光复在即。望诸位奋力向前,不顾一切,誓取胜利。若是败了,本教主的脑袋也是难保,诸位全家老小亦是必死无疑。”众人静静地听着,脸上都现出坚决勇毅之色,一个虬髯汉子高声道:“教主指到哪,我们打到哪,绝不后退半步。为了我大汉江山,誓死将鞑子赶出关外。”其余教众尽皆点头,纷纷道:“一切但凭教主吩咐。”

那斗蓬汉子正是白莲教主易枫。他一字一句地道:“今夜教中高手尽皆出动,直捣满清皇宫。陈定基堂主,宫内的内应都安排得如何?”一个三十七八岁的黑脸精瘦汉子跃身而出,道:“禀教主,宫内太监一千七百名,有九十余名是入了我白莲教后自愿自宫进入皇宫发展教徒的好汉子,如今已在宫内太监里发展了四百余名教徒,今晚都将作为内应,开门带路,拼力死战,捉拿鞑子皇帝。大内侍卫有几十人也是我教信徒,虽然能接近到皇帝身边的还没有,但武功不弱,很有战斗力。”易枫点头,道:“陈堂主,你安排得很好。邓轩飞,红衣大炮安排得如何?”

一个脸色腊黄留着八字胡须的汉子出身道:“禀教主,属下督促铁匠技师们日夜赶制,已经将三门红衣大炮制造停当,经过试射,一切性能只在清廷所造大炮之上。工匠们将大炮拆成一块块的部件,通过柴车偷带入京,随时可以组装成三门威力无比的大炮,向清兵发射。请教主放心。”他正是在深山力毙回元真人的那个赤金堂主邓轩飞。原来那个深山中的冶炼煅造之工场,便是为了制造这威力巨大得可怕的红衣大炮。用心之深,手段之狠,实是令人心惊。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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