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柔和又温暖,照着家门口那半黄半绿的橘柚树,年前携着一身尘土归来时,树上还挂着稀稀朗朗的几只橘柚,那是妈妈留着的。只是经了秋霜便不再有艳丽的光泽,受到了冬日的严寒,更是衰败冻得发软,留着是给我看的一份念想罢了。
把家中的衣物细细收拾好,明儿便要离开家了,后天的元宵节自然无法在家和爸妈一起度过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妈妈炸了春卷、煮了猪肺汤还热了香喷喷的菜肉饭,嘴里一直念叨着我要多吃点,这一走又要隔好久才回来。临走前的几顿,总是吃的特别好,妈妈说这样我才会想家,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就会想念家里的味道,便会回来看看了。瞧她忙上忙下忙了半天,每样菜不吃上几口,不夸上几口,真对不起她这番心思。“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对要出门的孩子,每位母亲都舍不得,用自己的方式宝贝着。
今天是正月十三,明早的车票让下午的时光变得格外珍贵。妈妈吃完饭去亲戚家帮忙了,让我想干点啥就干点啥。打心眼里说,家是个让我迷恋的地方,在家里闲的时候就不知道干些什么,可是没干些什么也不觉得在家的时间漫长。我就在家门口转了转,看了看,不知觉太阳就我的身影拉长,可我还没把家里的风物看够。
你看井旁边的那棵枇杷树,上面好几只麻雀在枝间跳跃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很是欢悦。它们似乎也在为满树的枇杷花开心着,瞧那花锦簇着,这一处那一处的,它们夏天该有多少甜甜的枇杷吃呀!那些枇杷花倒是应了白居易的那首诗“火树风来翻绛焰,琼枝日出晒红纱。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花”呢!其实这棵枇杷树得来也是亏得了飞鸟,不知道是哪只鸟吃完别人家的枇杷后把籽给扔下的,妈妈在除蚕豆间的杂草时心细看见了长出来的小苗,便留了下来。没过一两年,批把树就开始开花结果了,又大又甜,每次看见我吃枇杷开心的样子,妈妈就得意地说“这树留的真不赖,不枉费我休整打药水,一吃便能吃个痛快。”看来我上学的时候,妈妈对它的培育还真没少花心思呢!只是近两年枇杷能吃的时节,我总是在外面,倒是在电话里听到了妈妈描述满树的枇杷多好多甜,她一个人在家理不上吃不是送给了邻居家的小孩就是任由来往的鸟儿,想要学做罐头给我吃,几次都没成功。这次回来,妈妈还可惜我没有吃上呢。
不过去年国庆回来,妈妈留着的柿子我倒是吃了两个,也是甜滋滋的。柿子树就在枇杷树旁边,最初的时候是两棵柿子树,但为了枇杷树可以长得更自由些便锯掉了紧挨着枇杷树的那棵,留了一棵也是够我们尝尝了。“好事柿红萱草,常伴朱颜绿发,荣贵更谁知。”我家的这棵柿子树长了不下20年,我七八岁的时候屋后就是柿子林,每逢柿子红了的时候,我们欢喜地采摘去卖,边采边吃,它们的滋味一直都留在了我的童年。青的柿子没人会吃的,不过黄的柿子可以采下来放家里捂着,过两天便熟了,也有人把它们切了晒做柿饼,撒上糖粉口味也是很好。最好吃的当然是在树上自然熟的红柿子了,尤其在晚霞的映照下,柿子林就是红透的半边天,撕开柿子皮咬上一口,晚饭都不想吃了。只是好的东西争相蜂拥,鸟儿总是比人更早知道那个柿子已熟透,所以吃到的多少都会被鸟儿啄上几口。那些在柿子林里玩耍的日子历历在目,物极必衰在它们身上也验证了,由于种种原因,我们这儿大片的柿子林被砍伐,最后我家仅留下两棵留着家人吃吃罢了,所以柿子树才被移到了门前。我望着它,就想到屋后的柿子林,就想到了我的童年,回不去的岁月。
和柿子树一同被留下的还有旁边的两棵梨树。以前柿子林里有四棵梨树,两两间有些距离,我和堂弟便喜欢在树间绑麻绳,然后荡秋千,“巧解逢人笑,还能乱蝶飞”,一荡秋千梨花纷落恰似冬雪又如山蝶,梨花树下我们的笑声一串又一串,荡得越高笑声越远。由于我名字里有一个“茜”,小的时候也觉得西边的那棵梨树结的梨子比东边的甜,便悄悄地用刀子在梨树上刻了一个“西”字,没告诉过别人,当初决定四棵树留哪两棵的时候,我一个劲儿地夸它结的果又大又甜,其实藏着我这样一个小秘密。我前两年还特地寻树上的那个西字,还在,只是手抚摸上去,就如皲裂的皮肤粗糙得刺手,今天再看那树皮,字已经模糊不清,从上到下的裂纹比我当年的刀口子不知道深几分,谁说岁月无痕?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眼前的这棵桃树长了不过三四年,也就头年开花的时候看见了的,别提多开心了,恨不得整天都呆桃树下,眼巴巴地等着桃花变成桃子。桃树和梨树是挨着的,我站在中间,风一吹,左肩上落的是白色的,右肩上落的是粉红色的,一转圈我就在花海里,那情景堪比仙女下凡的场面呀,十足满足了少女的心。只是桃花的花期很短,一场春雨一场残,我家的桃花总是熬不过急煞煞的雨,凌落了一地的花更是提前预告了结的桃子不会多。头一年我的巴望只换来了一只桃子,好在比较大,我吃了一半,妈妈和婆婆吃了一半,都说很甜,反正心里觉得很甜。第二年结了三只,掉地上掉了一只,被鸟啄了一只,完整的又只剩一只了。后两年结的还不少十只左右吧,但我能吃到的还是一两只,长着这桃树吧,多少都会盼着结好多果儿,可是也并不是一定要吃上它结的果。在外和家里通话的时候,借着它们说着说着家就不那么远了。看十里桃花,不如春风当年人依旧。
快要靠近门口的大路处长的是纤细的杏子树,杏子酸难结果,可妈妈还是留着,一是稀奇没长过,二是也想给我个惊喜。我打小就爱长这些花草树木,多了一个新成员我自然高兴。但杏树毕竟在我们这里不常见,也不知道要不要嫁接,总之我没见过它开过花当然也没结过果。我妈倒是比我乐观,今年不见花就期盼着明年,明年不开花就期盼着后年,它长着一天希望就在一天。没想到妈妈的领悟比我高许多,她说长着看看嘛,说不定哪年就开花结果了呢?
那把它和路边的扇叶葵一样当作风景来看也是不错,小小的扇叶葵这几年长得真旺盛,早就比我高许多了。它还是我堂弟送我的,移栽的时候不过巴掌大小,现在叶子比扇子大多了。夏天剪下来把边缘剪去,真的能当扇子用。在外的时间不觉得快,可看着家中的这些树啊悄然长大,能不说自己在外时间长了吗?
往家里走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把不到50米的这条路照得很壮阔。按加拿大的诺万贝利创造的5秒52的记录来看,这条路说我花了半天来走真的不可思议,可是我的确走了那么久。若不是晚风已起,我还会再待会儿,硬要把这些风物好好看一遍,把岁月重温一遍,才能明白“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再走到桔柚树旁,不禁停了下来。早上妈妈和我商量,要拔掉它,理由是它结的果不好吃,有些酸苦,何况我年年都吃不着,长着也没用。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留着杏树但留不得桔柚,我也没多说,因为之前她便和我提过几次,我没同意她也一直没动。或许是之前奶奶说这树挡着我家厨房门,风水不太好才会让我妈一直生病,不管是不是迷信,既然妈妈不是很喜欢,我想这次就随她意好了。
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恋家的理由,家里的亲人更是我不变的牵挂。我相信草木皆有情,我离开后若不是妈妈替我悉心照顾,它们也不会长得这么好。我不在家的日子,它们就是对家人的一种守护,免得家门口空荒荒的,让独在家的人越来越寂寞。元宵节不在家一起过也没关系,花树风中常伴,我梦醒之处家很安,那便是足够欣慰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