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牛皮没有受伤,重复一遍,没有受伤。” | 前美国总统里根遇刺前后

“生牛皮没有受伤,重复一遍,没有受伤。”帕尔用了总统的密码名字,对着特工人员使用的无线电话机说。

轿车正驶过杜邦圆形广场下的隧道,这里离希尔顿酒店六个街区远,这时,罗尼开始咳出血来。帕尔懂得鲜红的血意味着什么。带氧的血来自肺部,表明总统的肺部可能被击穿了。

“生牛皮没有受伤,重复一遍,生牛皮没有受伤”

作者 | [美] 劳伦斯•利默

声明 | 文章内容节选自《南希与里根传奇》,转载请联系后台

在很大程度上,华盛顿就是罗尼和南希的城市。

三月的最后一个礼拜日,早上阳光明媚,天气暖和。南希和罗尼决定步行去教堂。樱桃花偏偏还未开放,但是空气里已经充满了春天的气息。总统迈着稳健的步伐,和南希一道,大步穿过宾夕法尼亚林荫大道,经过拉斐特公园,走进了圣约翰的圣公会的大门。一支特工支队陪同着里根夫妇,其中一名警官捧着通讯黑匣子站在一旁。然而,罗尼根本没有考虑到安全问题,也没有想过要进行一场核大战。在教堂里,里根感到十分高兴。他坐在长凳上,唱着赞美诗祈祷。美国海军学院唱诗队为他专门唱了诗。

后来,罗尼和南希与海军学院合唱队的学员握手告别。他们从一群向他们表示良好祝愿的人们中走过,准备返回白宫。如果是在印度或者是在意大利,在那些把总统当作非常讲究礼仪的人物的国家里,罗尼一定会取得巨大的成功,因为他乐意向游客们挥手致意,并且乐意走出白宫与各种各样的人交谈。他的前任十分厌恶出于政治考虑而采取的甜蜜的交际方式。在这点上,罗尼与吉米·卡特不同,倒好像罗尼是在南方政治的培育下成长的。

罗尼在等待着下个星期的到来。他知道,政治生涯就像在一部电影里,一两个关键时刻,影响十分重大,对后来行动的目的和意义起着决定作用。当里根总统任期进入第十个星期时,就出现了这样关键性的时刻。再过几天,参议院就要投票表决,是否从卡特做出的预算中削减四百一十亿美元。如果提案获得通过,这就会意味着自罗斯福于一九三三年执政以来,政府第一次收缩减少开支,这样会给整个政府带来新的活力和动力。但是如果提案未获通过,他也许会发觉他当总统所怀的抱负就会像二流影片的结局一样,在斜晖中消失。

新闻界准备把罗纳德·里根上台执政的一百天与罗斯福总统采取戏剧性的变革的一百天相比较。星期一是三月三十日,是七十岁的总统上台执政的第七十天。不出罗尼所料,尽管他身居高位,他的时间大部分也是用来处理日常事务,而不是进行戏剧性的改革。像往常一样,这天早上,罗尼会见了他的三个最高级的助手,然后他扼要地叙述了一下当天的世界形势。上午十时,他对总统非正式的私人顾问团里一百四十名新任职的官员发表演说。他认为,这些人是与顽固不化的官僚主义者进行斗争的战士。演说中,他表示支持大家去揭露官僚主义者。演讲结束时,他又引用了托马斯·佩因的话:“我们有能力重新建设这个世界。”这时,身穿黑色礼服的男女一齐报以热烈的掌声。

中午,罗尼乘坐缓缓运行的电梯回到二楼的私人住宅里。中餐有鳄梨、鸡肉色拉、红甜菜和苹果馅饼。饭后,他回到卧室午休。下午二时他要对美国劳工联合会- 产业工会联合会发表演说。

往常都是南希和丈夫一道用午餐,然后和他一块到希尔顿酒店去听他的演说。可今天她自己的日程已经安排得满满的。上午南希和副总统夫人巴巴拉·布什一块到离希尔顿酒店只有四个街区的菲利普斯美术馆去,出席上午十时举行的招待会。她现在开始厌倦她所负责的一些事务性工作了。但是今天的活动会使她在繁重的工作之后得到一次休整。她十分不愿意和记者们谈话,而在这里她不需要这样做。年纪大的记者们不修边幅,而年纪轻的记者又是那样地鲁莽无礼,令人生厌。

今天的活动是活跃在艺术领域里的华盛顿妇女们的集会——她们不是画家与诗人,而是从事慈善事业的夫人们。这是一次时装的集会。各式各样的丝绸和亚麻衣裙,除了拥挤在丝带后的记者们外,这里没有人穿聚酯化纤衣裙。美术馆的馆长劳克林·菲利普斯,这位匹兹堡钢铁企业巨富的继承人,是美术馆中少数几个男人中的一个。当他领着里根夫人参观法国印象派绘画陈列室时,南希挽着他的手臂,对他说:“不要离开我。”菲利普的妻子詹尼弗在远处望着南希,说她“像个小姑娘那样……楚楚动人”。

之后不久,南希和巴巴拉·布什驱车来到乔治城。在肯尼迪执政时期,这个可爱的地方看起来好像是世界的中心。南希十分喜爱这古老的街道。她今天来参观位于Q 街3021 号迈克尔·安斯利的意大利式维多利亚住宅,她十分喜欢看看这样的房子。全国古迹保护联合会主席安斯利今天举行宴会,款待南希、巴巴拉和一些内阁成员的太太们。

下午二时十五分,罗尼对美国劳工联合会- 产业工会联合会的房屋建筑业部门的三千五百名工会领导人发表演讲,这是自他任总统以来听众最多的团体。他身穿漂亮的蓝色西服,有字母图案的白色衬衣,胸前口袋里插着一块白色手绢。希尔顿酒店位于康涅狄克大街。坐在旅馆舞厅听他演说的这些人并不是最容易对付的团体。他们的工会在大选中没有投票支持他。况且,失业的建筑工人现在高达六十六万人之多。虽然一开始他并没有受到非常热烈的欢迎,但是他的讲话鼓舞人心,先后四次被工会领导人的热烈掌声所打断。罗尼现在可以相信,民主党人牢牢操纵工会的局面已经结束了。

二时二十四分,罗尼轻快地穿过过道,踏着厚厚的红绿两色的地毯,朝着通向T 街的双重门走去。当他走出来时,天空灰蒙蒙的,正下着毛毛细雨,他朝T 街各幢大楼里注视着他的职员们挥了挥右手,然后朝站在左边大约十英尺远的记者们和旁观者举起了左手,向他们致意。

“总统先生。”美联社记者迈克尔·普策尔大声叫道,因为他想问一问有关波兰方面的问题。

如果说丘吉尔的典型姿势是V 字形手势,拿破仑是把一只手指插在他的大衣里的话,那么罗尼的典型姿势则是微笑着转过头去回答某记者提出的问题。无论他的工作人员等得多么不耐烦,他总是有话可说。迈克·迪弗向身材魁梧的新闻秘书吉姆·布雷迪挥了挥手,示意要他走上前去帮助答复问题。

忽然,子弹一颗颗地飞过来。这不是电影胶片上的声带发出的那尖锐的排枪声,而是一串两英寸的焰火被点燃发射时发出的那种爆破声。总统愣住了。据目击者米基·克劳说,罗尼当时看起来“像遇见了死神一般……,并且说了一声‘我现在完了’”。

当第一颗子弹飞来时,特工支队队长,五十岁的杰里·帕尔,马上伸出左手抓住总统的左臂,将他一把推倒在总统轿车的后排座位上,总统的头在车门上撞了一下。

“快开车!”帕尔一把扑在总统的身上,叉开双腿,压着总统,躺在宽宽的后排座椅上。“快开车!”

“你这个兔崽子,压断了我的肋骨!”总统对帕尔嚷道。当众人还在惊慌失措的时候,轿车已经飞快地驶离了这流血的现场。罗尼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好像被锤子重重地打了一下。然而,他明白他还算幸运,因为他还没有被打死。帕尔干了十七年特工工作,是个老手,他对总统进行了检查,用手摸了摸他的背和腋下。帕尔告诉担任汽车司机的特工人员德鲁·昂鲁说,最好把车开往最安全的地方——白宫。

“生牛皮没有受伤,重复一遍,没有受伤。”帕尔用了总统的密码名字,对着特工人员使用的无线电话机说。

轿车正驶过杜邦圆形广场下的隧道,这里离希尔顿酒店六个街区远,这时,罗尼开始咳出血来。帕尔懂得鲜红的血意味着什么。带氧的血来自肺部,表明总统的肺部可能被击穿了。

“生牛皮正驶向乔治·华盛顿医院。”帕尔告诉白宫的特工指挥所。这时,总统的轿车和随从的车朝离该地有一英里多远的医院急驶,警察骑着摩托在两边护卫。

“我们要在乔治·华盛顿医院给您做次检查。”帕尔对罗尼说。

在急救入口处,帕尔跳下车。随后罗尼也下了车。他脸色苍白,眼睛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可以看出,应该将他抬进医院。但是特工人员知道,罗尼想自己走进去。看起来,罗尼认为只要有坚强的意志,就不必担心越来越厉害的疼痛。他穿过三个自动双层门,三个特工人员紧紧地跟在后面。

“我感到呼吸困难。”罗尼说,接着他双膝弯曲往下一沉。这时,身体结实、说话直率的二十八岁的护士凯西·保罗赶忙抓住了他的胳膊。两个特工人员和一名护理人员赶紧帮助把罗尼抬起来,穿过急救室,来到了四十英尺外的外伤急救间。

“我感到很难受。”罗尼躺在急救间的一张床上。房子里有两张床,用于抢救危急或受伤病人。

就像在大多数城市的医院一样,乔治·华盛顿医院的急救室,医治的对象往往是野蛮的城市社会所带来的脓疮:从抢劫到吸毒,从精神病到殴打妻子等一切病症。像总统这样的例子,急救室的医务人员已经司空见惯。凯西·保罗和急救室的另一个护士温迪·凯尼格,毫不客气地撕开印有姓名字母“RR”的衬衣,扣子嘣嘣落地,然后护士把蓝色衣服剪开,地上到处都是碎布。

从枪击开始到现在仅仅十分钟,但是急救室已经挤满了人——特工人员、哥伦比亚特区警察、医生和专家。外面,警笛嘟嘟地响个不停,里面无线电吼叫着紧急通报。人们交谈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后来,人们相隔几英尺说话,必须大喊大叫方能听见。

温迪·凯尼格弯下腰,俯向总统身上,想通过听诊器听听他的心脏,但是噪声太大。

“我什么也听不见!”她高声喊道,“我不知道心脏收缩压多少!”

护士又听了一遍,收缩压每分钟五六十次,只有正常人的一半。不到十分钟前,总统觉得,他自己的生命和整个国家都操控在他的手里。而现在,他却躺在医院处于医生称之为“昏迷”的状态之中,迷迷糊糊地感到疼痛,让那些不到他年龄一半的、身着白大褂的男男女女摸着他,推着他。他所有的精力和力气都消耗殆尽。

床头站着帕尔,另一头站着白宫的内科大夫丹尼尔·鲁奇。他是刚刚赶到医院的。鲁奇曾一度和南希的继父合过伙,他认识罗尼二十年了。虽然他十分傲慢,但是他在医学上表现得非常谦虚。他认为:“人们走进医院的时候,最能提供照顾的是那些习惯干这事的人,总统大夫的任务是不去制造任何障碍。”

在乔治城的午宴还未结束,南希一反常态,决定早点离开,虽然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她告别后驱车返回白宫。当她刚刚回到三楼的住宅,一个特工人员马上告诉她说:“酒店那里发生了枪击,您的丈夫没有中弹。他没有受伤,但是现在他住进了医院。”

二十年来,南希一直和他的丈夫生活在一起,一切为了他。当罗尼需要她的时候,她总是在场。可是现在她不在场,而罗尼此时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她。轿车朝乔治·华盛顿医院驶去。她静静地坐着,眼睛里充满着晶亮的泪水。

“他没出事!他没出事!”她大声喊着,跳下车,穿过双层门。她一生都在努力维持纪律和秩序。当她赶到急诊室的时候,她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到处是说话声,屋子里挤满了人,医生来来去去,忙个不停;身材魁梧的华盛顿特区警察和特工人员显得十分紧张,脸上淌着汗水。整个房子里都充满了刺鼻的药味和汗气。罗尼处于这一团混乱之中,她摸不着,照顾不到。

迈克·迪弗站在那里,他是罗尼的助手中最受南希信赖的一个。

“他中了一颗子弹,但是不要紧。”迪弗对南希说。

“但是我要见他。”

“好的,不过现在还不行。”迪弗说。

“如果伤不重,为什么不能见他?”

“嗯,再等几分钟吧。”

说完,南希被领到一间长八英尺、宽十二英尺的小值班室里。她十分脆弱,像个艺术品,不适应被摆在她后来所说的“那间可怕的小屋子”里。南希坐在值班室的床上,床上有折叠起来供医生值晚班时用的被子,床边堆着盒子。大约有六个特工人员挤在这间没开窗户的橙绿色屋子里。南希几乎什么也看不到。据急救室秘书赫尔曼·古德伊尔说,南希看上去就好像是个“木头人”,她是那样地苍白,那样地紧张。南希四处张望,眼前是一片混乱。警察在走廊上边跑边喊,“把那些人赶走!”到处是说话声、吵嚷声以及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古德伊尔坐在外面的办公桌旁,看见军官们端起枪将旁观者赶出急救室。

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妨碍他们,南希心想。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妨碍他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妨碍他们……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总统越来越难于控制自己和周围的人。现在他知道自己中弹了。医生在他的左边腋窝下发现了一个稍微发黑的洞。血沿着洞流出来。医生们用氧气罩盖住了罗尼的口和鼻子,并且在他的体内插进了一根导尿管,使他失去对膀胱的控制。通过手臂静脉注射,向他体内输血。负责麻醉的医生为他注射了一种当地使用的麻醉剂——木卡因。然后切了个小口子,把一根管子插进体内,把流入他左胸腔的血吸出来。

一位护士好不容易从站在那里的、像摆了个罗马方阵的特工人员中走过去。“没有人照料里根夫人吗?”她问道。

在急诊室,参议员保罗·拉克索尔特坚持要找一个人和总统夫人谈谈。南希现在开始明白还不到半个小时以前发生的事情的情况。吉姆·布雷迪头部中弹,一位名叫蒂莫西·麦卡锡的特工人员也被打倒了。他们也在医院接受治疗。哥伦比亚特区的警官托马斯·德拉汉蒂也中弹了,已被送往另一所医院。但是南希想要知道的只是她的罗尼现在怎样了。

代理外科主任尼奥菲托斯·茨安加里斯大夫同意和南希谈谈。这位希腊裔美籍医生是个很有才能的人,温和文静,和蔼可亲。他极力说服总统夫人,以便使她放心。茨安加里斯大夫发现南希“很有自制力”。不过,她仍坚持要见她的丈夫。

“如果您能给我们几分钟,我就会把事情安排好再回来。”茨安加里斯不能让总统夫人看到总统现在的样子。他赶紧回到外伤救护室,吩咐把总统负伤的身体盖起来,把扔掉的衣服捡起来,擦掉血迹,拉上帷幔,将罗尼和吉姆·布雷迪的病床隔开,这样在帷幔那边,医生继续竭尽全力为吉姗·布雷迪进行头部手术。开始时,茨安加里斯发现急诊室的噪声“几乎令人难以置信”,于是他对着特工人员大叫起来,等他回来看里根夫人时,屋子里已经安静多了。

与此同时,急诊室主任医师索尔·埃德尔斯坦走进值班室和里根夫人谈话。像大多数的医生一样,他如同南希的儿子那样年轻,但是他有知识,这能决定她丈夫的命运。

“子弹看起来打在他心脏外面。”这位年轻的大夫说,他刚刚看过X 光片。

当南希听到医生们讨论技术性问题时,她吓得说不出话来。

茨安加里斯大夫回值班室,想和南希谈谈有关罗尼的具体情况,使她对将看到的事情不觉得意外。

“在他胸腔里插了根管子,因此他会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当他领着南希从一群特工人员和警察的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对他们说:“她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吓得浑身发抖,再也不能保持她那双唇紧闭、沉着镇静的外表了。”

“但是她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保罗·科洛姆巴尼回忆时说道。他是华盛顿医院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夫。布拉迪的外科手术就是他做的。“整个场面就像是部恐怖影片中的镜头。满地都是扔掉的绷带、管子、撕碎的衣服和血。确实是一团糟,如果不是医务人员,见了这种场面一定很害怕,但是南希走了进来,直接向罗尼走去,握着他的手。南希对罗尼来说的确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南希看见罗尼躺在窄窄的病床上,一个氧气罩盖在脸上。当她俯身亲吻他的额头时,她发现他的嘴上有血。

“亲爱的,我忘记躲避啦。”面罩里发出十分含糊的声音。

听到这话,许多当妻子的一定会伤心落泪的,但是南希保持镇定自如。当她握着罗尼的手,就好像是她在给他输这活命的血,而不是挂在上方的血瓶。

南希回到那间小小的值班室后——在那里她和埃德·米斯、詹姆斯·贝克以及林·诺夫齐格进行交谈——医务人员又重新开始忙于给总统动手术。医生试图在他的颈静脉处进行静脉注射,但是当他们寻找血管时,罗尼不能安静地躺着不动,于是他们就放弃了这种努力。

如果他们必须给他动手术的话,那手术就得由乔治·华盛顿医院的心胸外科主任本杰明·艾伦大夫来执刀。这位外科主任四十八岁,曾经担任过海军外科医生。他一走进急诊室,就马上想到了肯尼迪的死,担心历史是不是再次重演。艾伦笃信基督,热心教会事务,但现在他没时间去考虑宗教问题或者进行祷告了。他一心想着躺在病床上的罗尼。

艾伦看见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罗尼的胸膛流进管子里。这时,罗尼丧失的血液已超过体内本身血液的四分之一。如果情况继续这样下去的话,罗尼就有可能在进入手术室之前出现休克。

“总统先生,您的胸膛里还在大量地流血,”艾伦大夫镇静地说道,“我们知道子弹还留在您的胸膛里,但是我们并不知道伤着了哪个部位。因为出血不止,所以我们认为最为安全的办法是将您抬进手术室。目前您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最为安全的是立即动手术而不是等着看您一直流血……我们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罗尼点点头,同意做手术。

在动手术之前,艾伦也取得了南希的同意。艾伦和她谈话时,知道“南希并不真正了解他伤势有多重”。艾伦认为自己的任务就是要说服她,使她相信总统能得救。站在南希旁边的还有迈克·迪弗,像在白宫里那样,他一直守在总统夫人身边。

“如果我们不给动手术的话,可能会出现某些问题,”这位外科医生说,“动手术是目前最为可靠、最为安全的方法。”

从法律上来说,在动手术之前,医院必须要南希书面签字同意。可现在医院根据她的口头同意,做出了动手术的决定。当她丈夫的病床慢慢地移向手术室时,南希紧紧地握着罗尼的手。这时罗尼的手臂正插着静脉注射器。艾伦大夫注意到南希看起来“泪汪汪的”。窄窄的病床,挂了一大串的瓶子、塑料袋、静脉注射管,窄窄的架子上放着输血袋。病床被慢慢地推向走廊,周围紧紧围着近三十名穿着长长的白大褂和绿色外科手术服的医生、护士和医疗助理人员。特工人员将身子靠着墙壁,以便让这行陌生、庞大的队伍移到走廊。当总统的病床从护士室旁边经过时,一位护士说:“他脸色十分苍白,我担心他能不能过这一关。”

紧跟着罗尼,另一张病床也朝手术室移去,上面躺着吉姆·布拉迪。南希转过身,看见了“一个可怕的景象”:新闻秘书的头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裂口。在手术区的门口,南希离开了罗尼,看着这队人进入医院最大的手术室——二号手术室。

进行重大的外科手术时,医生和护士总是把手术室挤得满满的,而这次医务人员还得让特工人员在场,他们站在手术台的附近和门边。这些特工人员以前从来没穿过外科手术服,他们现在看起来衣着不整,面罩歪带,裤子歪扭,十分笨拙地站在那里,心情非常焦急,但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

罗尼轻轻地抬起头,好像是要在手术前看上最后一眼。“但愿你们都是共和党人。”他看了看挤在周围的人说着。

“今天,我们都是共和党人,总统先生。”约瑟夫·乔达诺大夫说。实际上,他是一个自由民主党。

“你们打算如何使我入睡?”罗尼问道,“我现在呼吸困难。”

乔治·莫拉莱斯准备用安定,外加一点合成麻醉剂和喷妥散纳。他向总统做了说明,好让总统放心。注射了喷妥散纳以后,总统马上就入睡了。接着,手术开始了。

联邦调查局曾经错误地告诉医疗组说罗尼是被三十八毫米大口径子弹而不是二十三毫米小口径子弹打中的。这样,在进入手术室前,外科手术组只好通过X 光透视来寻找留在罗尼腹腔的大口径子弹的残片。后来,他们才发现联邦调查局的说法是错误的,这个错误耽误了手术,几乎使罗尼丧命。

在二号手术室,约瑟夫·乔达诺夫、戴维·金斯和韦其利·普赖斯首先检验了腹内的血液。他们在里根的腹部开了一个小口子,将一根导管插入腹内输入一升盐水,然后抽出来,观察液体的颜色。

半个小时后,他们确信腹部是完好的。

“外面出了什么事?”金斯大夫一边逢着腹部的切口,一边问道。

过了片刻,万籁俱寂,似乎整个宇宙间只存有这个绿色的手术室。

金斯又问:“许多人都中弹了,会不会是一种预谋?”

金斯完成了他的检验,但是没有人有时间去回答他的问题。

艾伦大夫要完成一项最为困难的工作。在靠近罗尼心脏的地方做开胸检查。“需要考虑的事情相当多,”艾伦后来回忆道,“随时都不能马虎随便。我必须事先做出正确的估计,因为人民对我所做的一切都会反复地回顾检查。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确信,只要我努力地去做,这项任务一定会完成得很好。”

艾伦大夫在罗尼的左胸开了一个口子,然后开始对胸膛进行检查。他很快就发现在胸腔里有一大块淤血,而且鲜血还在不断地从肺部的一个洞里流出。子弹打穿的洞,像十美分硬币那样大。他观察着子弹的去向。弹头一直穿到了一根肋骨的顶部,然后向上偏斜。子弹一定在这块地方。他摸了摸罗尼的肺,按了按海绵体。罗尼的肺和他身体其他部分一样看起来很年轻健康。他想把子弹取出来。这时他突然想到,假如子弹已经进入了肺静脉,现在正在朝动脉树形区域运动,后果会是怎样呢?一旦出现那种情况,那该怎么办呢?

“取出子弹,这到底有多重要?”艾伦像是自言自语地对鲁奇大夫说。

“重要的是要总统活下去。”

艾伦继续寻找子弹。手术室里非常紧张,这点局外人并不了解。外科手术组表面上看起来十分镇静,但是现在遇到了非常严重可怕的问题,他们感到十分担心。曼弗雷迪·利希特曼给艾伦当麻醉师已经好几十次了,他知道这位外科大夫心里非常焦急。

“你觉得好过吗,本?”利希特曼说。他想打破这紧张的气氛。

“我在这里很不错,这是最好的时候。”

艾伦继续寻找。新的胸腔X 光片表明,他应该朝更高的部位去寻找子弹。他把一根导管伸进子弹的洞里,以追踪子弹的路线。他把手指沿着子弹路线往前推,想找出子弹。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子弹,”最后他高兴地说,很难抑制住那兴奋的心情。“再过一秒钟,我们就可以拿到了。”

晚上七点半,罗尼开始苏醒过来。他躺在宽敞的康复室的六个小间中的一间里,四面围着屏风。他胸部插有两根排泄管,一根从他的口里直通到气管,帮助他进行呼吸。身上还连有一个心电图检测仪和一个人工呼吸装置,接满了各种各样的线管,有用于监测血压和脉搏的仪器相连的线管和进行静脉注射用的管子等等。随着知觉的逐渐恢复,罗尼感到他并没有在呼吸,而且不能够呼吸。这是十分可怕的感觉。当他想呼出时,空气压进了他的咽喉。他想抬起头指那根管子。如果他能做到的话,他一定会将那根管子拉出他的咽喉的。

“您得信任我,”护士凯西·埃德蒙斯顿俯下身子对他说,“您得让我替您呼吸。”这时,她想到了她是在要求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信任她。

罗尼仍然觉得他随时都可能窒息,但是他不再抬起头来,而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突然,康复室的后门开了。南希穿过铺有亚麻地毯的地板,果断地走了过来,医务人员急忙让路。手术之前,她曾握着罗尼的手,陪着走到手术室前。自那以后,她一直未能再见到罗尼。南希焦急地等了好几个钟头。当她看见他躺在那里,她哭了起来。“我爱你。”她一边说,一边抓住他的手。他们长时间默默地相互看着,一言不发。医生和护士都愣住了。的确,他们看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但是这一次更加动人。莎姆·斯帕诺洛大夫站在离病床不到四英尺的地方。在他看来,“这是一次真正的、完全纯洁的爱情的流露,非常感人,情深意切,动人心弦,真令人难以置信。”

过了几分钟,总统在书写板上写了“我没法呼吸”。

南希转向医生们,好像她是丈夫唯一的保护人。“他没办法呼吸。”她紧紧盯着埃德尔斯坦大夫的双眼说。

“您别担心,里根夫人。”这位大夫说,“您瞧,这个装置正在为他呼吸。他感觉困难是因为他还没有适应这东西。”

“他没法呼吸。”她重复了一遍,好像任何奥秘的解释都无济于事。

里根的儿子罗恩现在也来到了这里。一听说他父亲被刺,他马上租了一架私人飞机从内布拉斯加州林肯市飞来。当时他正在乔弗雷第二芭蕾舞团演出。多年来,他与父亲的关系,既充满了爱,也充满了不快,但是现在,他懂得了他对父亲罗尼是怎么一种感情。他俯下身,在罗尼的耳边小声说:“爸爸,没关系。他们说的对,这就像带水肺潜水一样,爸爸。您记得,当我带上水肺去潜水,一带上面罩,我就感到无法呼吸。”儿子说服了父亲,使他放松,这样呼吸器就可以工作。

到了必须离开康复室时,南希还不想走。“我必须待在他身边,”她反复对埃德斯坦大夫说,“我必须待在他身边。”

最后,鲁奇大夫只得非常礼貌但十分明确地告诉总统夫人——她必须离开。当她走出康复室,转身看见罗尼向她做手势,告诉她,他无法呼吸。她独自站在门口朝他的病床看了好一会,然后才转身离开。在通往医院门口的走廊上,她遇到了特工人员蒂姆·麦卡锡的父母。在刺客行刺时,蒂姆用身体挡住了总统。

“您的儿子救了我丈夫的命。”里根夫人说。

麦克锡先生抽泣着。

随后,在医院的一楼,南希遇到了新闻秘书的母亲多萝西·布拉迪。在动手术的那几个钟头,南希坐在那里对布拉迪的妻子萨拉谈话,当时电视报道说布拉迪已被打死,而麦克锡和德拉汉蒂正在康复。

“你好,南希。”布拉迪太太说,她说话时,完全镇定自如。“我们正在为他俩祷告。”

虽然罗尼很少醒过来,但是他没有停止过服药。为了清除他肺部的淤血,医生们使用了支气管窥镜。他们将纤维光管慢慢地推进到他的咽喉中。这个过程,正如科洛姆巴尼大夫后来所说的,“会使人产生窒息的感觉”。这种方法没有成功,于是那两位护士就朝罗尼的气管喷盐水,让罗尼把痰吐出来。

“还有人受伤吗?”罗尼在书写板上潦草地写着。康复室的护士长丹尼斯·沙利文想了想说;“是的,还有两位中了弹。不过别担心,他们现在都还好。”当时,她并不知道德拉汉蒂还躺在另一家医院。

“凶手抓住了吗?”

“抓住了,当然抓住了。”

医生开始停止给罗尼注射吗啡了。大约在半夜,罗尼完全清醒了,于是他再次开始撞击呼吸器了。马里萨·迈兹俯视着他。作为一个康复室的护士,她知道,在这里,富人和穷人、名人和普通人并没有多大差别。尽管医生们说罗尼表现得很坚强,但她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罗尼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您吓得不知所措。”她肯定地说。

罗尼点点头。

“但您并不孤独。”

在片刻休息的时候,罗尼在书写板上写道:“总而言之,我宁愿待在费城。”

“哦,您不是这样想的。他们玩起来很胡闹。”迈兹说,她以为罗尼在想全国高等学校田径协会的篮球锦标赛。她并不知道这是一部关于美国西部沿海田园生活的老电影里的一句话。

罗尼忍受不了约束,而现在他却受到了呼吸器和一些仪器与管道的约束。在手术中,他的肋骨被张开,以便进行开胸手术。金斯大夫认为,“开胸手术后,恢复过程是最为痛苦的。大多数病人在手术后好几个月都会诉说持续不断的疼痛。”八小时以前,罗尼的生活看起来完全有条不紊,而现在他躺在这里,既不知道自身性命如何,也不知道其他受害者和整个国家的事情。

罗尼仍然十分担心,而且十分敏感。有一次,他听到艾伦大夫谈论他刚刚做过手术的一个心脏病患者的危险情况。

“我会出现那种情况吗?”他潦草地写道,看来他十分担心别人不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不会的。”迈兹坐在罗尼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对他说。当她起身要离开一会时,总统抓住她的手,用眼睛瞧着她,意思是说他需要她。

清晨三时,医疗组拿走了罗尼的呼吸器,让他呼吸氧气。

“我当然相信有的人会被判处死刑的。”罗尼说,“那个人有什么可诉说的呢?他一定到死神那里走了三四趟了。”

没有人接过他的话往下说。早些时候,一个名叫戴维·费希尔的年轻的白宫助手,已经要求医生不要把有关布莱迪和其余两人的情况告诉总统。罗尼没有追问这事,这样,埃德斯坦大夫以为罗尼并不知道还有其他人中弹的事。

罗尼用了整整一个小时和医生护士们讲笑话和趣事,使他们开心。医生和护士都围着他的床。玛丽萨·迈兹是其中的一个,她认为医生应该像嘱咐其他病人那样要罗尼安静下来。但是,罗尼毕竟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其他人都站在那里看着罗尼,他是多么地高兴又获得了新生,他热爱生活,对生活充满着信心。

“我要在这里待多久?”他的话透过氧气罩而显得含糊不清。

“大约十天。”一位护士说。

“我恢复得很快。”

“好,继续保持这种状况。”

“你是说这种情况又要出现?”

大家都笑了起来。

罗尼本可以整晚地谈话,可他需要睡眠。在清晨四点三十分,康复室的护士乔安妮·贝尔把一块纱布放在他的眼睛上,这样他就容易入睡。就在她离开病床之前,罗尼把纱布块揭开,又开始闲聊。

“总统先生,”她拿着纱布块,站在他面前说,“当我把纱布放在您的眼睛上,这也许是最有礼貌地告诉您,不要再说话了。”

说完,她又盖上了纱布,罗尼入睡了。

在这以后的几天里,两个负责手术的主要外科医生科洛姆巴尼和金斯,特别愿意比其他人多花些时间和罗尼待在一起。有时,他们在肾透析室睡觉。他们知道,这儿离病床很近,病人随时都可以叫醒他们。

“如果再晚五分钟,他就完了。”金斯后来说道。

“他的血压如此低,导致血液不能正常流动。他那时完全有可能出现脑溢血或者并发心脏病。一般像这样的病人咳出血来是不常见的。幸亏他咳出血了。如果车子继续往白宫开,可能他就完了。”

“毫无疑问,如果在白宫的路上再耽误十五分钟,那他就可能完了,或者得了脑溢血。他胸腔里流进了很多血。进院时,他眼睛无神,非常苍白。他那种年龄的大多数人都受不了那种苦。”科洛姆巴尼说。

在天亮前,罗尼被叫醒了。

“我想给您洗个澡,总统先生,您平时不这么早起早睡吧,总统先生?”一位护士瞧了瞧这位睡眼惺忪的病人说。

“我从九点睡到五点。”罗尼说。

在清晨六时一刻,罗尼睡了还不到两个小时,就被护士用轮椅推到四楼的康复护理间。半小时后,贝克、迪弗和米斯走进小房间,看见一位护士正在给罗尼刷牙。

“我早该知道要准备参加一次国务会议了。”他用手撑着坐起来说,管子还在鼻子里。外部世界早就开始进入了他的生活:他签署了一个法案,并且开始了解在希尔顿酒店前发生的行刺事件的严重性。

六十三岁的鲁奇大夫是罗尼周围唯一与他年纪相近的人。事情的全部经过是他告诉罗尼的。

“哎呀,真槽糕。哎呀,真槽糕。子弹打进脑袋里了吗?”罗尼听说布莱迪中弹后问道。

鲁奇说,布莱迪将来有可能会部分瘫痪。

“我们只好乞求上帝了。”罗尼说。

罗尼听说对他行刺的是科罗拉多州埃格林市的一个名叫约翰·W. 欣克利的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他十分关心其他三位受伤者的情况,但并没有那样关心刺客的情况。罗尼知道,他像是西部城市中一个行政司法官一样,一旦他戴上肩章,就会有人向他开枪。但是他想到其他三位,特别是布拉迪,他们成了想用来打他的子弹的无辜受害者。

“一想到他们仅仅是因为和他有牵连就受了伤,他就十分不安。”科洛姆巴尼说。

南希、帕蒂和罗恩上午最早到医院去看望罗尼。莫林和迈克尔是在南希离开后才到医院的。帕蒂、迈克尔以及迈克尔的妻子科利恩,是前一天晚上从洛杉矶乘坐空军货机抵达华盛顿的。一路上,他们用毯子裹着身体御寒。

“我上次见到您是在您打垒球摔断了腿的时候,像现在一样。”迈克尔走进房间时说。

“对,是这样的。那个小伙子出身一个富裕家庭,而我当时穿了一套新衣服。他们最不该做的是给我一套新衣服。”罗尼说。

当天晚些时候,南希又来到了医院。她的继父是一名大夫,所以她懂得一些医学知识,提了一些探根究底的问题。她坚持要了解罗尼的手术情况和现在的身体状况。

“我们通常对家属的答复十分简单,但是她一定要了解更多的细节。她很精明,知道怎样使我们陷入困境。”科洛姆巴尼说。

埃德斯坦大夫认为她是一个“追根究底、执拗的妇女”。

“她每天下午都要得到一份病情报告。真难对付。她要求知道一切事情,要求对某件事做出解释。她不断地提出疑问。当我们用摄氏温度的度数告诉她罗尼发烧的情况,她都不能容忍。她要求我们告诉她体温的华氏度数。我总是尽力准备好她要提出的问题。她要求得到精确的回答。但是要在几分钟内把我们花了多年才懂得的东西解释清楚是不容易的。有时就像遇到了攻击一样,因为她会核实我所说的事情。南希对罗尼非常关心,这点可从她脸上看出来。后来,每当我经过她那时经常坐的房间,我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觉得她还坐在那里仔细盘问我。”金斯回忆道。

南希最为担心的事情就是罗尼躺的那间病房,为了安全起见,消毒的帘子用钉子钉紧了。由于气候反常,天气十分暖和,加之探望的人很多,房间热得难以忍受。中央空气调节系统没有打开。医务人员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快地跑到三楼为总统准备房间。“总统套间”有八间卧室、一间办公室和一间在走廊附近可以被隔开并且保护起来的治疗室。工作人员把总统的病房漆成米色,挂上崭新的帘子。除此以外,乔治·华盛顿医院和白宫的工作人员还从各处弄来了家具:从医院行政办公室抬来了一张书桌,从白宫搬来了一张沙发,从大学校友董事会拿来了东方地毯和绘画,从白宫食堂那里弄来了银制茶具。

下午,罗尼的房子里非常炎热,这使埃德斯想起了“热气腾腾的蒸气浴”。南希坚持要把罗尼搬走,并且要求尽快地搬走他。

“如果四点钟的X 光透视看起来不错,那么就可以把他搬走。”金斯说。当时白宫的鲁奇大夫也在场。

“我四点钟等你的电话。”南希说。

与南希打交道,对鲁奇来说并不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四点整,金斯给白宫打电话,告诉南希说罗尼还不能搬房间,原因是为他准备的新房间的漆味仍然难以忍受。但是金斯不想把这种情况告诉南希。“对不起,里根夫人,已经推迟了搬房间的时间。”他说。

“哦,”她说,金斯感到一股冷风从电话中传来,“我还以为要在照了X光片后把他搬去呢!”

“里根夫人,我们将在六点至九点的时候搬房间。”

“六点搬吧。”南希说。

六点多一点,总统住宅区已经安排妥当,采取了安全措施,除了大门外,所有通往医院的入口都已关闭。罗尼的房间有一张沙发和两把安乐椅。为了安全,窗子朝一个屋内庭院开着,而不是朝阳。由于挂着沉甸甸的窗帘,康复室黑洞洞的。为南希准备的是一间客厅,带有一张长沙发椅,一张茶几和一块小地毯。另一间房子供鲁奇大夫备用。有两间房子供特工人员住。靠近罗尼房间有一间内室,一个特工人员坐在那里,通过一扇微开的门注视着他。在罗尼的门外坐着一个特工人员,他的公文皮包里装有一挺机关枪。在三楼靠电梯的地方搭起了活动隔间,摆了一张桌子,里面配置了特工人员。

南希感到不安,因为有这样多的医生能进入总统的房间。“他们提出了要求。”当金斯大夫了解到南希的忧虑时这样对茨安加里斯大夫说。从那以后,能进入总统房间的医生的数目受到了严格的限制。

对罗尼来说,他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现在他又得做另一次支气管镜检查。进行检查后,通常要给病人静脉注射“安定”,但是因为中东出现了麻烦的事件,三位执政官要求不要给总统注射镇痛剂。“他毫无惧色,”金斯说,“大多数人忍受不了这种疼痛。”

从那以后,罗尼拒绝服镇痛药,因为他想在早晨七点钟的简要汇报会上保持清醒的头脑,并且能够做出关键性的决定。

不管罗尼如何疼痛,医生还是不断地叩击他的胸膛,进行刺探。他还得遵照医嘱,咳嗽喘气,进行无数次化验。私下里排尿也不行。

第二天晚上,为了避免感染,导尿管暂时被取了出来。半夜,科伦巴尼大夫把罗尼叫醒。

“里根先生,对不起,您必须起床,”这位年轻的医生说,“我想陪您去附近走走,看是否能使您排尿。”

里根生气了。“我晚上从来不拉尿!”他大声嚷道。

“这不同,”这位大夫说,“如果我们不这样做,膀胱会越来越大。”

这样解释以后,罗尼让科伦巴大夫插上导尿管。第二天上午,金斯做拆除导尿管的工作,当他完成后,他将管子扔进了废物篓里。考虑到那个东西有可能被人偷去作为纪念品拍卖,一个特工人员把管子捡了出来,准备送回白宫处理。“真令人难以置信,”金斯后来说,“他连这种东西都不能保密。”

南希在医院的每一个行动,都是为了使罗尼的生活更加舒适。她带着鲜花和糖果到他的房间里来。因为她知道每次别人来探望,对罗尼来说是繁重的负担,而且具有政治上的目的,于是,她和迪弗一道会见了看望罗尼的人。她做出安排,推迟了墨西哥总统的国事访问,这样,罗尼就有几个星期的时间恢复身体健康。不管如何渴望和他待在一起,每次探望,她都不待得很长,而且努力使罗尼感到轻松愉快。

当医生们和其他人说罗尼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些时,南希不禁勃然大怒。她认为他年轻而充满活力。就是这个样子。南希喜欢提及这样的比较:林登·约翰逊在做了胆囊手术后曾经休息了一个月,而她的罗尼在中弹十六个小时后就能签署法案,把它变成法律。她讨厌胸导管。“讨厌,讨厌,”她说,“真是令人讨厌的管子。”她十分不愿意医生们重新开始使用鼻叉来供氧。

罗尼食欲不佳。南希知道,如果他不吃东西的话,那就好不了。她让白宫厨师为罗尼做饭,还叫人从白宫送来精美的食物,如通心面加乳酪、面包形肉块。这使得乔治·华盛顿医院的营养学权威们非常生气。当罗尼还不想吃饭时,南希派人到加利福尼亚州弄来他喜欢吃的菜——肉丸汤,但是罗尼也依然一动不动。

新闻界吵吵嚷嚷地要求得到罗尼康复的证据。三位执政官来找南希,建议给罗尼照一张照片。开始她不同意。“她觉得她的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她丈夫,”艾伦说,“她关心的是他怎样才能尽快康复。她知道当他疲倦时,看起来肌肉松弛,使得他比平时显得老一些,而她不想在照片里显露这些事情。”

新闻界的压力越来越大:如果没有照片,那么罗尼的伤势一定比白宫所说的更加严重。最后,拍了一张照片后,南希设法叫人把站在罗尼身边端着一个壶的护士从照片上小心剪掉,她端着的这个壶是用来收集从胸管中流出的液体的。


罗尼的房间里厚实的帘子从来没有拉开过。南希知道这是为了安全,但是她觉得罗尼应该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而且,新鲜空气有助于康复。“担任什么样的职务就有什么样的难处。”金斯大夫对南希说。现在他和总统夫人在一起不太拘束,于是就在担任总统的难处上开了一点小小的玩笑。后来他告诉南希说,“我要回家了,里根夫人。自星期一以来,我还没回过家,我妻子很不高兴。”“担任什么样的职务就有什么样的难处。”南希有点嘲弄地微笑着说。“罗尼从来不问我为什么必须干某件事,但是南希总是要这样询问。”金斯回忆说,“当我们告诉罗尼他每天要做什么事情,比如说来回走上四五次,他总是同意。但是南希想知道要走多远,到底多少次,等等。她坚持要我们详细解释做某件事的理由。”

星期四,罗尼开始发烧,体温达华氏一百零二度到一百零三度,脸色变得苍白,这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事。这时,全国上下都在为总统传奇般地康复而欢欣鼓舞,而罗尼的病情却在发展,医生称之为严重的,而且可能是预兆不祥的恶化。星期六,罗尼的体温越来越高,他不仅仅咳出凝结的血块而且还有鲜红的血液。艾伦大夫担心罗尼不久后又会重新流血。

南希想知道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你们为什么换了抗生素?”

“那是什么?那是干什么用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那样做?”

南希从小就受到医学的熏陶,她知道医学不是一门精密的科学,但是她要求别人给她以精确的回答。她怀疑医生给罗尼服用新的药物超过了预防感染的目的。她担心医务人员不把一切都告诉她。大夫们对某种情况的不同解释使她十分失望。

乔治·华盛顿医院的医疗组的大夫们对罗尼明显的病情恶化的严重程度持两种完全不同的意见。艾伦以一个外科医生的眼光看待事物,他认为发烧是手术后必然的结果。斯帕格诺洛大夫和其他内科医生则担心罗尼的肺部会形成脓肿,需要再做外科手术。

正当大夫们在有关罗尼的病情上继续争论时,罗尼的高烧开始减退。到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三左右,连医生中持最悲观看法的人也认为罗尼正在全面康复。罗尼模仿詹姆斯·史都华来使医生们高兴。当他在过道上慢慢行走时,他对着护士玛利亚·布拉兹叫道,“第八圈了!”实际上,他刚刚走完三圈。他又恢复了常态——在崇拜他的人看来,他是一个乐观主义者,而在诋毁他的人看来,他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吹牛家。

当他还在发烧时,医生们不让罗尼淋浴或者洗澡。有一天晚上,他感觉良好,于是,他起床走到一个小小的浴室用海绵擦身。洗澡中,他让水溅到地板上了。当他洗完澡后便跪下来,用海绵把水吸干。

“您为什么那样做?”乔治· 布什在医院看望他时问道。

“我不想给护士添麻烦。”

一天上午,他躺在床上观看一场答问节目。这个节目里有克努特·罗克尼本人和帕特·奥布赖恩,他们在谈论关于他的老朋友罗尼的事,

“喂,罗纳德,我希望你好些了。”奥布赖恩说,他在电视里望着罗尼。

罗尼咯咯地自个儿笑了起来,马上应道,“我不错,帕特。你呢?”然后他开始和医生讲起关于奥布赖恩的事。

另一天,斯帕格诺洛正在对罗尼进行胸部检查,他的胸音听起来更加清楚了。“说九十九。”医生说,这样他就可以听到说数字的共鸣声。

“说九十八点五好不好?”罗尼开了句玩笑。

当南希看见罗尼正在康复,而且医院为他安排了一个出院的日子时,她放下心来,并且也开始和医生们开起玩笑来了。“她很热情,对我们十分感激,”艾伦说,“我实际上可以把她称作是非常友好、非常热情的人。”

四月十二日,星期六,罗尼牵着南希的手离开医院,帕蒂走在他身边。当时他穿了一件羊毛毛衣,里面套了一件防弹背心。他的民意测验分数高了十分。当他离开乔治·华盛顿医院时,白宫最高级的官员关心的不仅仅是罗尼的健康情形实际上如何,而且十分关心他的健康情况看起来如何。他们知道,苏联的和其他的情报机构会认真检查关于罗尼出院情况的影像,想知道他进出汽车时是否看起来健康状况比以前要好,并且想了解他什么时候可能会皱眉。

罗尼的一生都在充当主角——在孩童时期的梦幻之中,在五十多部影片中,在演说中,在他的政治生涯中,都是如此。但是,实际情况又不是都是如此,而且根本不是这样。作为演员,他所获得的唯一成功是在《克努特·罗克尼》里扮演的角色;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国内参战,至于他在电影中担任的反面角色,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当他在萨克拉门托担任州长时,有人举行抗议示威,新闻界做过报道,但不久就被人遗忘了。

罗尼走出了乔治·华盛顿医院,他相信,这是因为上帝要让他做一番伟大的壮举而拯救了他的生命。他是一个从死神手中侥幸逃生的人。

南希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在他俩的政治生涯中,她一直担心会有人试图行刺她的丈夫。作为罗尼的保护者,她表现得十分勇敢。但是她也很清楚,她对罗尼的生命的保护是多么有限。


南希·里根,一生面对诸多诋毁,唯有爱情

作者走访近400人,重新发现美国总统史上的伟大爱情传奇

书名:《南希与里根传奇》

作者: [美] 劳伦斯•利默

译者: 洪振国、李燕珍 、谭外元

出版时间: 2016.03

定价: 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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