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刚一站到地面,就发觉不对。我的手机在车上,而车已经开走了。
黑色的SUV,一转眼就消失在车流中。我徒劳地望了一望,立刻接受了现实,既没有扯开嗓子喊,也没有拉开架势追,安静地走向人行道。
背后是流光溢彩的赛格广场,眼前是车水马龙的小寨十字,左前方是一位年轻的交警,他刚刚问候了一位摔倒的骑手,得到了我和朋友的赞叹。此刻,他正忙着疏导交通。
戴着大耳环的姑娘,边走边打电话的男子,行色匆匆,一闪而过,无人驻足。没有人知道,这个闲闲地踱着步的中年人在想些什么,就像我也不知道他们一样。
我的大脑仿佛分了两个区域。一个区域一片空白,一个区域忙碌不堪,飞速想着该如何是好。
上一次落了手机,我借了电话打给冯先生,让他登录云端通讯录,给朋友打了求助电话。上学的时候跟同学走散,我找商店的阿姨借了一块钱。还有一次,我忘了带钱包,出租车司机免费送了我八公里。然而此刻,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放弃了这些办法。
我想,要如何一个人搞定这件事。不打扰任何人。
02
我想,我可以步行回家。
今天背的包不重,这一路顶多八公里,一个多小时就走到家了。等到了家里,再想办法跟朋友联系。(后来查了距离是六公里)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天气不错,我背的包也不重,一路上走走停停,也是挺惬意的。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转身朝天桥走去。
就在这时,我突然拉开拉链,翻了翻包。
这一翻不得了,翻出一张十元纸币。要知道,我已经有很久不用纸币,也有很长时间没用过这个包了。不过,我原来有在包里放零钱的习惯,通常是一两块钱,为了坐车投币方便。
我捏着这十块钱,想起了海上的一叶扁舟。此时此刻,它就是送我回家的小船。
我想,要怎么用这十块钱。打车,钱不够;公交地铁,不能坐。我没有手机,没有健康二维码啊。我看了看,身旁有几辆摩的,它倒是可以送我回家。要是钱不够,可以回家取给他。
可是,我不敢。想了想,还是步行回家,这样最简单。
想是这么想,等我真的走上天桥,看着一阶阶的台阶,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头,还是打了退堂鼓。我突然想,去地铁站碰碰运气,看看没有手机,能不能坐车?
感谢地铁小寨站。在我告知情况之后,工作人员带着关切,看我登记了身份信息,让我进了车站。被自助售票机拒绝之后,我找到人工服务台,买了一张三块钱的地铁票。经过十二分钟的穿行,顺利地到了家。
03
运气不错。非常难得的,微信网页版登录着。我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请她叫了个同城快送。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手机重新回到我身边。
并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就像手机不在手边时,也没有觉得有多心慌。
我有点怀念跟手机分开的这段时间。一个多小时前,我站在小寨天桥下,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和车,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一个人要是没有手机,在这个世界上仿佛就不存在了。
我们对手机的依赖太大了,仿佛只有通过它,我们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也才能感受到他人的存在。
手机实在是太方便了。以至于当没有它的时候,生活是如此的不方便。不能乘车,不能付款,不能跟他人联系,简直是寸步难行。
我想起在地铁里的那十多分钟,所有的人都在看手机,而我没有手机可看。那一刻,我的心里空空荡荡,却又十分安宁。
在等待手机的空隙,我突然想给自己放个假。我打开B站,随手搜了一个视频,是讲《孩子王》这部电影的。
一部安静的电影。清晨的大山里,老杆对王福说,“记录一件事情,永远在事后,这个道理是扳不倒的。”
感谢这部拍摄于1987年的电影,从此开启了跟作者阿城的对话。
04
我想起白天跟朋友的谈话。
她说最近买了两个课,我觉得跟她目前没有直接关联,就问为什么要买这个课。她说,就是觉得被疫情影响,这些机构和个人太不容易了,想支持一下。
像这样的情形,我知道的还有两例。并没有多想买的是什么,甚至没有想过以后要去消费,几百几千块钱,她手一松就给出去了。给得干净,给得利落,没有期待,也不声张。这一幕触动我心。
我想,我还没到这个境界啊。
想到这里,我请冯先生帮我下了个订单。两套书,一套给她,一套给我。算是我借了她的光。
我想起下午两点,我去见李小姐,也是拎了书去。两位我喜欢的作者,想来她也是喜欢的。我看了她的茶器,吃了两颗盐渍葡萄干,淡淡地聊了几句,推开她要给我带的水,急匆匆地走了。
我想起那个出租车司机。午后两三点,他慢悠悠地开着车,带着我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不那么宽敞的小路,有树,有人,有低矮的房子。他刚到这城市一年,久居的我却像个游客,惊讶地看着这城市的风景,仿佛从来没有看过。
我说,师傅,你今天是带我游了一趟西安啊。又说,这条线路太美了,该约几个朋友,骑个车子走一趟。他说,就今晚吧,晚上特别好看。又说,现在的人都太着急了,也总是没时间。
我问自己,有那么急吗?要这么急吗?
05
晚上共修,有伙伴问到不确定性。老师说,我们总在追求确定性,或者说确定性的延续。然而,它本就是不确定的。
我想起一位朋友,她曾经是我的客户。有一年,她的教练主题就是“拥抱不确定性”。这一年,我们经历了许多的不确定,切身经历。
我知道,其实我跟她一样,都要学习拥抱不确定。在这条路上,她比我先行。
我在想,这是怎样的一天啊。
一大早,有人约我谈话,转了一笔钱过来;大中午的,有人带我游览城市;半个下午,我跟一群人读书对话游戏;到了晚上,有人穿过城市,给我送来手机;取手机的时候,我拎了槐花和香椿回家;再过几天,有两套书穿过城市,来到我的家里......
我想,在这人世间,有多少是我能控制呢,又有多少是根本不能控制的呢?
我想起李松蔚的文章《活着就是成功了》。此刻我觉得,活着就是胜利。一个人要立足在这世界,要仰仗多少人的照料,享受着多少人的付出啊。以前总说感恩,此刻是真的感恩。
我们都是胜利者,都是幸运儿,然而我们不觉得。我们总想要控制,若是放手好似拆盲盒,那会是怎样呢?
我就这样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我醒来,看到皮皮站在眼前,他下晚自习了。他让我赶紧去睡,别等一会又睡不着了。我迷迷糊糊地进了房间,一觉睡到了五点半。
第二天的下午,我写下这篇文章,为这不确定的一天,不确定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