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房间,各有各的主人。唯有厨房,永远是母亲一个人的。
老家的厨房,用一个泥砖砌成的台子与堂屋隔开。黄泥盘成的灶台和灶台后面放柴火的空地以及木板搭成的案板,构成了家里的属于母亲的空间。在这个厨房里,母亲将我们养大,那往昔的岁月,烙在了一张张黄灿灿的饼里,煮在了一碗碗甜丝丝的饭里,蒸在了一个个香喷喷的馒头里,这些能量,最终融进了我的体内,长成了我的躯体,酿成了我的血液……
少小离家,每逢归时便心情激动。最想见到的,是那青瓦房上升起的袅袅炊烟,是那灶台里燃起的熊熊炉火,还有系着围裙在灶台边忙碌的母亲。
母亲是个农村人,没什么文化,也讲不出多少大道理。在她意识里,对在外的孩子的牵挂,都在一顿亲手做的饭菜里。于是,刚回家的时候,好饭好菜,要离开的时候,又是好饭好菜,她想着,念着,生怕即将离家的孩子吃不好,吃不饱,下一顿饭又在哪里吃?
母亲的这个习惯永远改不了。小时候在外求学是这样,等到我工作、成家后依然如此。前年去苏州,原计划玩两三天再走,但是由于自己的任性非要退掉硬座坐卧铺,离别又在眼前。母亲听说我改变了行程,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去了菜市场,买了鱼和肉急促的回来了。母亲要为即将离开的我做一顿“起脚饭”,她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开始了。工作两年,有了工资,吃肉喝酒已是常态,小时候嘴馋,现在对肉早已没了兴趣。但母亲始终觉得,如果没给即将离开的我吃一顿肉,就像欠着我一样,心里放不下。
每次重逢和离开,都让母亲在吃上煞费苦心。
去年婚后,带着妻子去苏州过年。母亲掐算着我们快要到达的日子,开始忙了起来。炕糍粑,炸酥肉,包香肠,只等我们一到,她便钻进厨房,端出一个盛满吃食的篮子来。我和妻子离开时,她又心心念念,要走了,该吃点好的,要不然心里不踏实。
在聚少离多的日子里,我也慢慢的爱上了厨房。在厨房里,在烟火燃起的灶台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家的存在,厨房里的烟火,才是人间烟火。
母亲送离开的我,我也在送别即将离开的母亲。我也愿意在一早扎进厨房里,为她们做一顿饭,哪怕是下一碗酸汤水饺。这个时候走进厨房,才能真切的感受到母亲送儿子时的心情,因为,自己切葱花的手明显细致了起来,小心翼翼。自己端着一碗饺子,感觉重若千钧,更何况母亲摆的满满的一桌呢?
今年在家呆了两个月后,母亲带着小侄女又去了苏州。离家前,母亲把所有房间收拾了一遍。厨房的橱柜擦得一尘不染,餐桌收拾的整整齐齐,地板拖得闪闪发亮,临了还不忘叮嘱我们,在家要经常把厨房收拾收拾。
暮色来临,窗外渐渐暗了下来。看看表,晚饭时间到了。坐在书桌前,听着漏水龙头的滴答声,仿佛看到母亲正系着围裙,在另一个厨房里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