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说:苦难,对于天才是一块垫脚石,对于能干的人是一笔财富,对于弱者是一个万丈深渊。
我的童年,因身在底层,也曾历经苦难。
作为80后,我出生于江南水乡的一个村子,离诗情画意甚远,与经济作物黄花菜有关。
因为种黄花菜,是当地的主要经济来源。白居易诗云:“杜康能散闷,萱草解忘忧”。
萱草是黄花菜的别称,又名"忘忧草"。黄花菜植株高大,花果期5-9月,营养价值高,但采摘难度极大。
我的家乡作为黄花菜的原产地,产量巨大。而黄花菜花期短,每天下午6点前不采摘,就开花失去经济价值。
每年暑假,正是黄花菜采摘的旺季。早上天没亮就被叫起床,父母已将头天的黄花菜晒好,箩筐准备妥当。连饭菜也准备好,只等我们吃完饭好出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为父母比我们更苦。泪水无用,懂事早还能宽慰父母。
七岁那年,我便要挑箩担筐送到地里,然后把自己的那一份子黄花菜采摘好。个子小小的我,要攀弯黄花菜杆子才能开始采摘,一根,又一根。一小时不过15斤,而我们家多的时候一天800多斤。
因此,早上出门要带热水壶和干粮,啥时候饿了啃一口。
万一中途能回趟家,就着早上的剩饭剩菜吃一顿,又满血复活。
晴天要抗晒,白花花的太阳当头照,三十几度的高温地面都能蒸熟鸡蛋了,还是要摘。否则,黄花菜一对你笑,你就该哭了。
经常听说,哪个村子谁摘着摘着就一头栽下去,再也没起来,中暑也是常事。
身在底层,不坚强没人替你受伤。胸怀,是被委屈和苦难撑大的。
晴久了盼下雨,真下雨了也难受。雷阵雨你得先回家收完黄花菜,然后接着摘。
下雨耐淋还不算,一攀弯黄花菜杆子,水就顺着你的胳膊往下流。半天下来,你的衣服就全湿了。
换了照旧,不洗澡还容易着凉。种多了黄花菜,人就得扛着,家家户户如此。
好不容易挨到5点多回家,吃了饭还得把黄花菜收的收,蒸的蒸,保持干燥才不发霉。
九岁那年,我们一家看不过邻家寡妇苦苦采摘,帮她早摘完,二十年过去她还记情。
雪中送炭,让人分外难忘。
十岁那年,父亲在给黄花菜根施肥时,一个趔趄,手撞到了箍水桶的铁杆上,血汩汩而出。
那桶足足有一米高,铁杆有大拇指那么粗,我当时吓坏了,生怕父亲遭遇不测。
他赶紧撕烂衣服给自己止血,然后往卫生所跑去。赤脚医生不敢接手,简单包扎后又赶去医院。一番折腾后,总算无大碍。
那些年的黄花菜,是我们学费的来源,真正的血汗钱。
十二岁那年,国家实行土地承包到户30年不变,村里人心躁动,因为要抓阄了。
他们都盯着我家那寸草不生的肥田地,希望能抓入囊中。
母亲坚决不肯,那是我们日夜拔草施肥的战绩。同学的父亲是村长,他赶来做思想工作。
母亲很客气,因为是她的娘家院子人。刚开始他还好言好语,我也据理力争。
谁知母亲上厕所之际,他话风一转:"女孩子家怎么管这么多闲事?还牙尖嘴利的。"
我一愣又一愣,动我家的田地,就是挖我们的根基,一年的学费也要靠土地的馈赠,怎么能说是闲事呢?
又意外,看似和气的人,竟然是这副嘴脸,枉我尊他为同学父亲,一时语塞。
待他走后,我才向母亲倾诉。母亲愠怒:"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这家伙不是什么好鸟。
身在底层,你周围就少不了这类人。
天道酬勤。那年母亲抓阄是大赢家,不但自己家原有的田地抓了回来,连偏远的地都换成了近处的田。
母亲喜上眉梢,一家人扬眉吐气。紧接着,家里三个孩子考上大学,又是几年"采花"大战。直到最小的我大学将毕业,父母才摆脱大量种植黄花菜的命运,告别这份苦营生。
十年"采花"不寻常,在高负荷的体力劳动中,我的身体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锻炼。成年后,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十年"采花"皆血泪,我见证了最大的善和恶意,却始终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十年"采花"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被这种生活吓倒而匍匐不前,失去奋斗的热情和勇气。
那十年,我们采的不仅仅是花,还踩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
我们如同失足掉进井里的驴子,命运每往我们背上丢一把土,我们就抖落在地,再踩踩实。
当我们脚踏实地走好了每一步,也就赢得了仰望星空的高度。
那些年,我们采的不仅仅是花,也在采摘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