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改坡的工程来到了这座老式居民区,原是惠民的好事情,却惹得居民们一片不快,脚手架遮蔽了底楼居民们的采光,紧接着又是建筑噪音,又有极少数的几户居民入室被盗窃,不少居民先是和农民工吵架,接着又是向居委会和包工头反映,甚至报警,所得到的答复却是两个字:再议。
总之最近小区里有点不太平。
小区里的杂货店的生意依旧不好不坏,清晨,店主人拉起卷帘门之后,照常把躺椅展开,拿起份早报便靠了上去。
“老板,买包烟。”有人拿手敲了敲柜台。
店主人放下报纸,一看是过年后刚招进来的小区保安,伸个懒腰便随手拿了包烟递给他,“哟,今天上早班呢?”店主人接过保安的钱道。
“嗯。”保安点了根烟,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这几天的传闻听说过么?”
店主人还未从旺财被撞死的抑郁心情中走出来,显得很消沉,已经渐渐开始对小区里的事情漠不关心,但杂货店的生意买卖还是得照做,这几天的风波他也听说了,可在保安面前还是佯装说不知道。
“怎么?你都没听说过?前几天咱们小区和隔壁的小区有好几辆电瓶车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这不昨天有辆自行车停在楼道里的都被人偷了呢,现在居民都已经告到我们物业来了。”
“那你们该加强防范。晚上多巡逻巡逻啊。”
“可不是么?但我们保安顶个屁用啊,小区里巡逻么摆摆样子的呀,真正碰到事情了那个敢呢?唉……”
“怎么不报警呢?”
“有苦难言呢,唉,先走了,巡逻去了。”保安说完猛吸了几口烟,把烟蒂朝鞋底扭了几下,扔到绿化带里后便拍拍衣服,招呼着离开了。
随着早晨时间的推移小区开始逐渐热闹起来,躲藏在绿化带里的流浪动物们也开始活动起来,这几天的工程和以前旺财的死,使得它们只能隐蔽在绿化从中,用恐惧而又害怕的眼神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虽然没有充满敌意,但明显带着不信任,一旦有人接近它们,便会窜的远远的。
“难怪说动物通人性呢,过年时候一条狗被撞死了到现在它们还不敢出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呢。”一个老太在杂货店买盐的时候,带着苏北口音说道。
店主人心不在焉的边找零边听着老太的唠叨,回想着以前和旺财在一道的日子,那段时光给他带来很多快乐,有时安静的在他身边趴着休息,有时在小区到处跑着撒欢,在开门营业的时候冲出来围着他转悠……当打听到它被撞死的时候,他整个人顿时懵了,从某个程度说它也是因为他而死的,但又无能为力,只能听凭自然。
店主人正在回想时突然间绿化丛里窜出一只白色的狗来,直跑到杂货店的角落里蜷缩着,把刚买好盐的苏北老太吓了一大跳,篮子里的东西瞬间掉了一地,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捡起来,小区保安也飞奔过来,正好和老太撞了个满怀。
“你妈了个逼,不晓得看人滴啊!”苏北老太拍着腿骂道,“么得良心的东西。”
“不好意思,阿姨不好意思啊”保安笑着打招呼道,赶忙上去搀扶老太,老太边骂边用力的把他的手甩开:“奶奶滴个么良心的东西,谁要你扶啊,去,去,把我的东西都捡起来。”
“是是,我捡,我捡。”保安赶忙弯下身子把丢了一地的东西收集起来放在篮子里,店主人见状也赶忙出来扶着老太太起来,老太边支撑着身体一边还是骂声不绝,渐渐地引来众人围观。
“阿姨,全都放好了。”保安把篮子递给老太道,老太这才作罢,但口里还是不停地拿着苏北话骂骂咧咧的,保安无奈只能在旁边赔笑,店主人和其他几个居民在旁边劝着。
突然“汪汪”的几声犬吠,保安之前满脸堆笑的脸立刻充满了怒容,回过身来便对蜷缩在角落里的狗卷起了袖子,“小兔崽子原来你在这里,看我不把你回去烹了!”说罢便朝那条狗一脚踢去,白狗连忙躲闪,保安不甘示弱,急忙拿手掌拍它,却也是打了个空,白狗连忙逃出店外,却呆在那里不走,保安也跟着追出店外道:“他妈的,就不信捉不到你。”当下两者呈僵持态势,保安本待上前扑去,却被苏北老太拦了下来,白狗乘隙飞奔而去。
“它奶奶的。欺负完老的又欺负完小的,跟条狗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有本事跟那帮施工的农民工去打去,成天的造出噪音,家里遭窃了你们也不管管,却来搞这等闲事,打条狗一刚,大伙儿说说还有理没理了。”
“阿姨,那狗在我助动车上撒尿,你说恶不恶心,还不止一次两次了。”
“我看它撒的该,撒在你车上是你运气好,说实话就凭你们这帮保安做出的事情,撒你头上都不为过。”苏北老太指着保安鼻子骂道。
“可是……”
“你还有什么可是的……你这个……”
“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人群中走出来道,众人一看原来是民警闻讯而来,后面还跟着店主人。
“原来是张警官啊,”保安笑着道,“没事,就点小纠纷嘛,有条流浪狗在我车上撒尿,我去打它,却被这老太太拦住了。”
“小警官同志,你听我说哦,狗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哦,最近我们这里老是遭窃,自行车,电瓶车不知道被偷了多少了,这帮子保安,不知道干什么的,你们警察也真是,不知道管一管么?”老太一看警察来了,便连珠炮似的将刚刚的不快释放了出来。
“我们么也有苦衷的,人少,一个民警管辖的范围很大,不光你们这个小区,你们附近三四个小区,都是我负责,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忙的过来啊。你这保安也真是的,跟条狗有什么过不去的。撞了人家给人家陪个不是就是了,既然大家没事,大伙儿就都散了吧。”
保安听了急忙点头称是,跑过去恭敬的给老太道了歉,那老太虽然不怎么买账,但看有警官在旁边也不好发作,便慢悠悠地提着篮子走了回去。路上还时不时地用苏北话骂着。
“张警官,难得到我们这儿,不如去我们门卫室那里坐坐,抽根烟,喝杯茶吧。也谢谢你帮我今天解围啊。”保安道。
张警官一向对保安态度冰冷,本待拒绝,却挡不住保安的再三劝说,只得半推半就的跟着保安去了门卫室。
众人见三人远去,热闹没得看了,便也渐渐散去,有些未散的人顺便在杂货店买起了烟。
店主人正忙着拿烟给顾客,突然有人指着角落道:“唉,瞧呢,那白色的狗又回来了。”
店主人只当那人开玩笑,但顺着方向回头看去,那条狗果然在蹲坐在角落里,还沓着舌头朝他看着。
“老板,看来你跟狗有缘分啊,属狗的吧?”一位居民笑道。
“我属鸡的。”店主人回答。
“哈哈,那你两个还真是得鸡犬不宁了啊,赶紧的把它赶出去吧。”
“不不,还是暂时收留在我这吧,否则出去被那保安看见又要揍他了。”
“也真是,一个人竟然和条狗过不去,我这辈子还真是头一回看到,那保安看来绝对是个小家子气的人,在看警察来时那副狗样……老板,我看你面相将来绝对会发大财的,可千万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一中年男子道。
店主人听了只是笑笑,还想着那保安临走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既然养了,还得取个名字不是?”这时中年男子已经嘴里叼了根烟,吐了口气道。
“我看它毛虽然白的不是很健康,有点泛黄,但还是干脆叫它小白吧。”店主人边说边回头打量着那狗,“来,小白,过来,”他招手道,那狗竟摇着尾巴,兴冲冲的跑过来,还不时沓着舌头,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你看。多听话。”店主人摸着小白的头向中年人道。中年人大喊两声:“好,好!”便抽着烟边走向别处去了。
小白并不像旺财那样乖,不光四处乱跑,而且还和别的狗打闹在一起,但却十分机敏,甚至店主人有几次忘了把东西放哪儿了它也能找出来,但玩累了也会拉耸着两只耳朵,乖乖趴在杂货店门口休息着。
小区保安经过上次事件后,再也没来过杂货店买过烟,有时没生意时店主人也会常常感叹,得到了小白,却也失去了一个永久性的客户,不过那些平改坡工程的农民工们倒是会经常来买啤酒,想想也算是种补偿了。
“居民们,台风来临,请做好防台防风准备,将花盆等易碎品搬入室内……”,夏天的傍晚居委会阿姨手拿着扩音喇叭在那儿不停地放着录音,店主人也得知今天半夜这座城市会受台风影响,所以决定早点打烊,但小白似乎有点躁动不安,虽然趴着但头却抬着向四周张望。
晚上外面的树木开始随风刷刷地作响,偶尔夹杂着几滴细雨,有些人乘着台风还未到来之际又来杂货店里买了些烟酒杂物,店主人看着最后一个顾客的身影远去以后,便撑着伞准备拉下卷帘门,这时小白突然站起来,闪电般的飞奔出去。
“小白你去哪儿?晚上台风!”店主人急忙扔下伞边喊边跟着小白跑了出去,这时雨开始下大了起来,随风飘来的雨水打在店主人的脸上使他睁不开眼,但他还是紧跟着小白那矫捷的步伐,可是在追过两三个小区后,店主人终于体力不支,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白消失在狂风暴雨中……
台风过后的清晨,雨棚上未干的水还在滴答作响,小区经过风雨的侵蚀,道路上积着几个浅浅的水坑,而满地的落叶更添了几分萧索,几个脚手架已经有点微微倾斜,除了虫鸣鸟叫之外,街上也鲜少有人路过。
店主人因为昨天睡得不好而面色憔悴,昨天打烊时候特地留了个缝隙好让小白回来钻进去休息,不过这一晚上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要是回来了定要教训它教训它一番,店主人边想边拉开了卷帘门,结果却是令人十分失望的,店里并没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
“老板,买包烟。”有人拿手敲了敲柜台。
店主人在躺椅上不耐烦地放下报纸,抬头一看原来是张警官。
“哟,张警官,那么早啊。”店主人连忙寒暄道。
“可不是么?昨天台风还要外出巡逻,说是要加强安全戒备,忙的很哪,”张警官接过包烟立刻点了一根抽起来,“连抽根烟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你们最近倒是可以消停些了。”
“我们消停个什么呀,没看这里平改坡又吵又闹的。”店主人指着脚手架道。
“平改坡倒是其次,关键前几天那个偷车的家伙,被我们昨天抓捕归案了。”
“终于抓住了?好事情啊,这贼台风天气也来偷东西,简直吃了豹子胆了,说说,怎么抓住的?”
“唉,原来是小区里出内奸了,”张警官感叹道,“那个过年刚来的保安原来和偷车的盗窃犯竟是同伙,说来你还别不信,”看到店主人惊讶的神色,警官脸上越发得意道,“昨个儿半夜里我和同事一块巡逻,发现雨中隐约听见有狗叫声,我想大半夜的那来的狗叫呢,便过去一探究竟,结果你猜怎么着?发现他们正在对辆电瓶车下手,一个偷盗,一个望风,刚想上去捉住他们,忽然一条狗窜出来咬住那个望风的,揪住他就不放了,我和我同事急忙赶上去将他们制服了。”
“当时风雨交加,那还看得清脸呢,赶忙带回局里,结果一看,不就是你们那小区的保安么?”
“唉,什么事情就怕出内奸呢,这下好了,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店主人附和道。
“唉,就是啊,录口供时候这家伙先前还死不承认,说和我同乡,要我从轻处理,下不为例,我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都给我老实交待,要不然给你苦头吃,”警官滔滔不绝道,“这倒好,这口供一说,还钓出了一网大鱼呢!原来这背后还有个犯罪团伙,专门往你们这种老式小区里安插保安,做个眼线,然后再派人串通一气,盗窃非机动车,有时也入室抢劫,后来经我们调查,那保安和那盗窃犯都有前科。”
他吸了几口烟继续悠然道:“我说物业也真是的,这种老小区没钱赚也不至于把什么人都招进来吧,太不负责了,害的我们这里犯罪率又增加了。”
“那你们这回功劳可不小啊。上级应该会给你们发奖金吧?”店主人问道。
“唉,发个屁,最多给个荣誉证书也就完事了,要知道做民警也就我们这种社区民警最苦了,一个人管的地盘大,职责范围大,压力也大,给的钱还少,生命安全也没保障,还不如那些站岗的交警呢。”
店主人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听着张警官把牢骚发完。
“不过呢,”警官踩了踩烟头道,“还是挺感谢那条狗的,要不是它死拽着人家,这案子也破不了,这人也抓不到啊。”
“那狗长什么样子您清楚不?”店主人急忙问道。
“雨里看不太清楚,”警官回忆道,“不过我记得好像是白色的,喏喏喏,和你身后那条白色的狗差不多,说不定就是这条。”他连忙指着店主人身后道。
店主人顺着望过去,一条熟悉的白色身影蹲坐在角落里,白色的毛比以前显得更加泛黄,虽然有些许憔悴,但照旧摇着尾巴,沓着舌头,依然显得神采奕奕。
“小白!”店主人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