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


夏日的早晨,阳光刺眼明亮,透过枝桠间的缝隙款款的洒下来,热而不燥。这个时候,这时候,你站在明明灭灭的大树阴影下,会有一切都很美好的感觉,也或许是错觉。

许多正在路边的早点铺里吃早点。对自己的名字,许多很满意,电视里不是有个叫许三多的,那时候这个剧正火,朋友们调侃许多比许三多少了个三,可是没有许三多“多”啊。许多那时候正意气风发,就一本正经、装模作样的说:“三多无非就是福多、禄多、寿多,三多而已。我就是一个多字,什么都多,我除了福禄寿多,我还吃得多、干得多、挣得多。”说着说着一本正经就变成了玩笑,“我还高得多、胖得多。”“还壮得多、粗得多。”有人接话,周遭一阵哄堂大笑。后来,许多常常会想起这个关于名字的玩笑,每次想起嘴角都会带笑,也很得意。

一碗豆浆,四根油条,很普通的早点,许多却很喜欢。许多是典型的北方人,早餐就喜欢豆浆、油条。胡辣汤、豆沫带有典型的地域特征,只在部分区域流行,八宝粥是南方的,而大家都喜欢吃的包子,不管是灌汤包、小笼包还是薄皮大馅包,许多都不喜欢。事实上,许多不喜欢一切带馅的东西,就像许多的性格一样,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藏着掖着。滚热的豆浆,刺溜一口烫得咧嘴,那感觉浑身舒泰,焦黄焦黄的油条,咬一口咯吱吱酥脆,许多觉得,这才是正宗的北方人的早点。

好一阵没有好好的吃豆浆油条,或者说是好一阵没有好好的吃过早饭了,又或者说是好一阵没怎么吃过早饭了。以前,不管再忙,事情再急,每天早上的豆浆油条对许多来说都是雷打不动的,这是许多生活中最深刻的规律。

许多吃得又快又慢。矛盾吗?不矛盾。许多用筷子夹着油条,咔嚓就是一大口下去,给人一种狼吞虎咽,急于把油条吃完的感觉,但每一口进到嘴里,却又细嚼慢咽,细细品味,好像不把嘴里的东西嚼到连渣都不剩就不会往下咽一样。许多吃得坚决又细腻,下顿豆浆油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短时间是不可能吃到了,短时间是多长时间?也许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应该最多就是十年吧,这个许多做不了主,要看别人的,别人说多少,许多就得接受多少,也许许多也有权利提不同意见,但许多明白那根本就是无济于事。慢着,也许那个地方早饭也会有豆浆、油条,要是这样,那也不错。但是不管如何,许多已经下定了决心。

医院附近的早点店生意总是不错,医院附近是寸土寸金啊,周边的店铺不管是卖什么的,生意都不错,也许将来在医院附近开个店也是不错的生意,就是摆个地摊应该也能不少挣钱。就在许多规划着未来生计的时候,店里进来了几个年轻男女,虽然店里空位已经不多,但是几个人嫌恶的看了一眼许多桌子的几个空位,还是宁可在旁边挤得抬筷子都难,也不愿意坐在许多旁边。许多低头看看了自己,衣服已经一星期没有换了,散发着一股汗馊味,上面污渍也多,那是许多实在太累的时候就顾不上干净的随地乱坐乱躺带来的,不用看自己的脸和头发了,尽管自己也看不见,但是许多也知道干净不到哪去。妈的,把老子当民工,老子以前比你们讲究多了。许多恨恨的想,但恼怒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说以前了,没有意义,还是把眼前的难关先过了再说吧。

许多三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的黄金时期,对大多数男人来说,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期。许多以前是个老板,自己办了一家工厂,虽然很小,但是是自己的事业。在这个老板多得像狗一样的年代,老板是最不值钱的,所幸许多经营的还不错,该有的都有了,妻子孩子过得都不错,妻子不用上班,专职在家看孩子,周围的人也很羡慕。别人羡慕不羡慕,许多不在乎,但是妻子孩子过得好不好,许多很在乎,所以许多就更卖力的经营工厂。但是后来生意慢慢难做,产能过剩,从业者太多,竞争激烈得就像是战场上正面厮杀,厮杀的结果是全行业利润率降低。再后来,人工上涨,租金上涨,水电上涨,反正就是除了利润更低,其它的没有不上涨的。那段时间,许多本来已经戒了的烟抽得多了起来,求爷爷告奶奶的事干得也多了,意气风发少了很多,雄心壮志也消磨了不少,再想起关于名字的那个玩笑嘴角仍然带笑,但是苦涩了很多。再后来,许多开始欠账,欠进材料的钱,偶尔也拖欠工人的工资,许多讨厌欠账,喜欢一手钱一手货的直截了当、不留尾巴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做生意,但是眼看做不到了。同时越来越多的客户开始欠许多的货款,许多这样的小厂能有多少客户,明知道拿不到钱,但是许多还得供货,不供货现在就死,供货将来再死。十几年算是白忙活了,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啊,看着越换越小,越换越便宜的车,许多真的想笑。

古人真是有智慧,那些自古传下来的话真是千锤百炼,道尽真理,许多最近常常会想到这个问题。古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古人说:屋漏偏遭连夜雨,古人又说:船破又遇打头风。就在许多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使尽浑身解数渡难关的时候,许多七岁的女儿多多住院了。多多是许多给女儿的起的名字,许多希望女儿像自己一样多。多多是许多唯一的孩子,七岁,刚上小学,是许多的心头肉,血中血,许多像中国很多父母一样把孩子作为生命中的一切,这是许多奋斗甚至活着的意义。不要嘲笑中国父母的迂腐和一味付出,这是大爱,是中国上下五千年维系的根本,当然这种根本还有很多,比如敬老。

听到消息的时候,许多瞬间就呆了,就像一个霹雳毫无征兆的突然就劈在了许多的身上,把许多劈得不能呼吸,不能思想,只剩一个泥塑木雕般的躯壳。怎么会,女儿天天蹦蹦跳跳的,活泼可爱,在许多的影响下,多多喜爱运动,身体棒得像一根小弹簧一样,永远都是一副不知疲换的样子,怎么会呢!许多向空中挥了挥手,好像想抓住什么,但是徒劳的,两手只是空空。生意算什么,生意上的难处又算什么,许多不认为自己解决不了,解决不了又如何,大不了不做了又能怎么样。但是女儿,女儿怎么办?许多第一次手足无措了,第一次感到恐惧,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渺小和无助。

许多很快就调整了自己,从那种近乎失重的状态挣脱了出来,并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下,告诉自己:承担起责任,家里的支柱,正是需要你扛起的时候。

许多不是一个逃避问题的人,碰到难事的时候,总是想尽办法解决,虽然有时候想的办法并不合时宜,甚至独特性太强,是的,独特性太强,有时候许多想到的办法是那么出人意料,违背情理,甚至是让人目瞪口呆,不可思议。但许多就是那么想了,也会那么做,至于后果他没有去考虑,即使考虑到了他也要去做,并且能淡然的接受。

许多不再去想命运和造化就这样作弄自己,玩弄自己,偏偏要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这些没有用处的话,他像一个斗士一样投入到了为女儿治疗当中。

医院就像一只张开大嘴吞钱的怪兽,交到医院的钱就像投入河中的石子,连个水漂都看不到就消失不见,永远都是杯水车薪,一天天的账单就像催命的符箓,催着许多从楼上跳下去。

这还只是前期的治疗费用,只能算是毛毛雨,大头是后边的手术,那个费用按照许多现在的经济状况,足以让许多跳楼一百次。如果是以前,付医药费对许多不是那么难的事,可如今许多手里除了一堆欠条什么也没有,而这种经济形势下,这些欠条和白条没有太多本质上的区别。

多多好像知道爸爸妈妈很难,表现出了超越年龄的坚强和乐观,总是开心的宽解许多:“爸爸,我不疼,真的,你休息一会,我给你讲个笑话。”看着女儿那忍着疼痛的小小笑脸,搜肠刮肚想找个笑话讲给许多的样子,许多心如刀割,许多差点忍不住眼泪,在多多面前哭出来:“爸爸这么强壮怎么会累,多多真坚强啊,多多的病很快就会好了,好了就不会再疼了,到时候爸爸带你去登山,看看谁登的快。”

许多和妻子分了工,妻子在医院照顾多多,许多负责筹钱。

许多去要账,客户欠了那么多的货款,如果能要回来,多多的医疗费就基本上有了着落。许多一家家的去要账,每天都去,有时候找不到负责人,就在办公室外等一天,连口水都不敢去喝,生怕就在自己出去的这档口,负责人回来又出去了,这个时候打电话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只有当面要才有一些可能。要了一个礼拜,许多只要到了不到三万块钱,大部分都说等等,知道你的事,某某款项一回来立即就先给你一部分。等吗?自己等得起,可是女儿等不起,女儿等着钱救命啊。

许多去借钱,把脸放在裤子的后兜里面,向所有认识的,能搭上话的人借钱,不管熟不熟、铁不铁,也不管是否有恩怨什么的,只要能借,统统都借。有人帮忙,有人不帮忙,有人有钱,有人没有钱,又是一个礼拜过去,还是区区几万块钱。

不能耽搁了,女儿等不起了。两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女儿得尽快手术了,不能再拖了。

许多草草把工厂处理了,整体卖的话一时间哪里找得到买家,许多只能把机器设备一件一件贱卖,像卖破烂一样的价格。然后是房子,因为是要求现金,全款,三天内付款,买家很难找,价格就一降再降,到最后以一个许多觉得比卖设备还要像卖破烂的价格卖了出去。车倒是好卖,虽然是便宜车,但是是换了不久的新车,很快就出手了,价格上亏得倒是不多。

所有能卖的都卖了,虽然想到以后的生活难免困苦,但许多还是松了一口气,不管了,先把眼前过去,治好多多是要务,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许多把所有的钱加在一起,还差了十二万。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许多从里凉到外,刚松的一口气瞬间又回来了,鼓鼓胀胀想要把许多胀破。只顾着赶快筹钱筹钱,竟没算算数额。许多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都借了,能要到的帐都要了,还有十二万,上哪再去弄?十二万!十二万!没有这十二万,多多就不能进行手术,没有这十二万,多多就不能救命!

走出早点店,许多来到了多多住院的那座楼下。这座楼位于医院的最后边,再往后就没有楼了,一片空地,是医院的后停车场,许多就站在停车场。站在楼下,许多没有站在阴凉的地方,就那样站在阳光中,任凭夏季早晨带着些许炙烤的阳光毫无遮拦的笼罩着他。许多抬头望着病房的窗户,多多住在四楼从东边数第三个病房,床位就在窗边。窗台放着一盆五色梅,那是多多喜欢的花,妻子专门从家里带到医院的,五色梅旁边摆放着一只倒霉熊,那是生日的时候送给多多的,那天多多真是高兴。

许多在楼下站了很长时间,没有上楼。他怕看到那母女两个心会变软,会犹豫,会动摇自己的决心。一旦决定一件事,许多就要去做。他要赶快去做,不能出现反复,因为这不是一般的事,对谁都不是一般的事。

许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家三口都在,许多笑得豪爽,妻子笑得灿烂,多多笑得像个天使。这是许多专门让妻子给他找的照片,以前许多身上没有放过照片之类的东西,现在有了。许多又看了看,慎重的把照片放到口袋深处,又拍了拍口袋,确定照片在那。

装好照片,许多转身离开了医院。

城市殡仪馆就在市区边缘,位置不算偏僻,但周围人烟稀少,非常清静。

殡仪馆的周围基础设施很是完善,门前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围着殡仪馆和马路种满了冬青树,冬青树外面是成片的阔叶树林。殡仪馆的大门是朝南的,门前一条东西向的马路,马路东边到殡仪馆大门就到头了,再往前就是冬青树和阔叶林,西边大概有五百米就可以转到另外一条南北路上,接入城市道路。殡仪馆门口地方很宽阔,修建有供人休息的小亭子,紧挨着冬青树还有一排木质的座椅,路边则是一些卖纸钱等物品的小摊贩。

许多就坐在冬青树旁边的木质座椅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大帽子,鼻梁上驾着一副硕大的墨镜,几乎占了半个脸,脸上不知道涂了什么,黝黑黝黑的,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两撇假胡子,像模像样的趴在嘴唇上边。许多的背上还背了一个带束口带的布袋子,略微鼓起。

抢劫殡仪馆,我算是第一个了吧,许多自嘲的想,脑子里却浮现了多多和妻子的身影。许多有一个朋友曾经在殡仪馆工作过,在一次闲聊中说起过殡仪馆如何暴利,“挣钱太容易了,那钱就像流水一样往里流”朋友的原话。所以在面对十二万的差额实在无法可想、无路可走的时候,许多就想到了抢劫,只要有钱给女儿治病,就算进去了又如何。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有时候的做法往往是出人意料的,但也是可敬的。

想到抢劫的时候,许多就想到了殡仪馆。许多还了解到,当然还是从朋友那里,殡仪馆每天收到的钱很多,但并不存进银行,他们有保险柜,一般是一个星期存一次。今天是周四,殡仪馆保险箱里的钱绝对超过十二万。

虽然不是有预谋的,不是故意的犯罪。但许多还是进行了详细的计划。许多必须计划好,许多不能失败,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失败了,那多多就凑不够治疗费,也许是永远凑不够。

许多进行了伪装,许多不怕被警察抓住,实际上在下了这个决心以后,许多就做好了被抓住的心理准备,甚至做好了被判刑十年的心理准备。但许多不能现在被抓住,医生说钱筹齐了,一星期内可以手术。许多害怕万一自己被抓,而多多还没有做手术,钱被警察追回来,那多多就还是做不成手术。就算是被抓,也必须是在多多做完手术之后。

下午5点的时候,许多走进了殡仪馆,看起来像是个附近村庄无所事事的村民,许多用散漫的步伐掩盖自己的紧张,心里告诉自己镇定,走走路又不犯法。殡仪馆院内一片寂静。临近下班时间,很多员工已经提前开溜,整个院内人迹罕见,但是会计肯定在,每天这时候都要盘算一天账目并把盘算无问题的现金放进保险柜,这也是许多事先了解到的。

许多左右看看,然后悄悄踅进办公楼里,一路上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许多听见自己的心嗵嗵嗵的跳着,声音越来越大,唯恐心跳声把人召来,右手紧紧的捂住心脏。一直走到财务室外,没有人过问。财务室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许多看到一个年老的女会计正在盘算账目,桌子上就放着码整齐的现金。屋子里只有一个人,许多握了握出满汗的双手,深深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好像再下最后的决心。蓦地,许多咬了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女会计抬起头,皱着眉头问:“你是谁,干什么?”“我,我~~~”许多紧张得嗓子干涩,说不出话来。“没事就出去,这里是财务,不是随便进的。”女会计的声音冷淡且不客气。她的态度让一度慌乱得不知所措的许多想起来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许多转身关上门,快步上前,从背着的布袋子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做出一副穷凶极恶的表情,把刀子对着女会计,模仿着电视里的镜头声音嘶哑的说:“抢劫,把钱拿出来。”女会计一下子懵了,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我说把钱拿出来”许多又恶狠狠的加了一句,迷瞪过来的女会计下意识的想尖叫,许多急忙把刀子递了过去,女会计准备脱口而出的气流又生生的憋了回去。许多赶快捂住女会计的嘴,恶声恶气的说:“拿钱,我不伤害你,敢反抗,你就得躺在这。我只要十二万。”女会计颤颤抖抖的去拿钱,抢劫的事从来没有想到过,对在殡仪馆工作的人来说,比见到鬼还可怕。看着女会计那慌乱的不知所措的动作,许多急得出了一身汗,不停的看门,生怕有人突然会闯进来,许多忘了他已经从里面把门给关上了。女会计已完全失了分寸,把保险箱里的钱全部都抱了出来。许多匆匆忙忙从里面捡了十二叠,一股脑的装进布袋子里,拉开门扭头就冲了出去,奔跑的速度比许多的心跳还要快。

从殡仪馆出来,顾不得满身湿淋淋的汗,许多一头钻进了冬青里,穿过冬青扎进了阔叶林里。一边急匆匆的走一边把帽子、眼睛、假胡子装进布袋子里,又把双面T恤翻过来穿上。阔叶林的中间,放了一辆自行车,是许多上午放在这的。前边的车篓里放的都是青菜,许多把布袋子折叠起来,藏在了青菜里,然后骑车飞快离去。

透过小小的窗户,许多看着病房四楼从东边数第三个窗户,心里紧张的等待着。这已经是许多逃回来的第四天了。从那次出人意料的抢劫中逃脱后,许多没有耽搁,直接跑到医院把治疗费交了。许多没有敢上楼看看多多,多多的手术没做之前,一点险都不能冒,也许冒不冒险的只是许多一厢情愿的想法。把缴费条托护士交给妻子,就扭头急匆匆的离去,同时交给妻子的还有一封信,许多不敢见面,也不敢用现代通讯工具。许多在信里撒了一个谎,说治疗费已经交了,说有急事要去处理,可能得半个月的时间,让妻子不要担心,照顾好多多。妻子不笨,一定已经猜出了什么,许多心如刀绞。妻子是一个柔弱、宽容、恬静的人,万事不喜和人相争,这些年跟着许多浮浮沉沉,没有过怨言。以后也许就是母女俩单独在这个世界上挣命了,怎么挣下去啊,许多眼泪流了下来。

许多必须躲过七天,许多事先已找好了藏身的地方。许多的一个老乡,快60岁了,在这个医院做保安。医院的后停车场靠近围墙的地方有一个孤零零的破旧的小屋,只有几个平方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盖的。后来医院建停车场,后边的老房子都拆了,这个小屋因靠近墙壁,又在两棵树中间,也因为小,就没有被拆,就那样一直孤零零的在两棵树之间立着。许多的那个老乡舍不得租房,就请求了领导把那个小屋让他暂住。正好许多下了那个决定后,凑巧碰到他请了半个月的假回老家,就要了钥匙,说借住几天。当时许多就想这是一个绝好的躲藏的地方,无人问津,又和妻女近在咫尺。

担惊受怕和焦急等待中,四天的时间就这样慢慢的煎熬过去。许多担心警察突然上门把他带走,更焦急女儿的手术开始做了没有。许多没有和警察打过交道,不知道警察的手段,为以防万一,许多躲进这个小屋后从没有出门一步,也没有开过灯,用过电。

第五天的时候,许多又看向病房四楼从东边数第三个窗户,呆呆的看了一天,毫无变化。多多的手术做了没有,成功了没有,许多几乎按耐不住就想这样不管不顾的冲出去。

第六天,许多仍然呆呆的看着那个窗户。恍恍惚惚中,窗台上放上了一瓶脉动,随即又放上来一瓶哇哈哈。透过病房那并不太洁净的窗户,许多看见了妻子苍白的手和憔悴的脸。透过窗户,妻子好像在寻找什么,但是并没有结果。

许多瞬间泪流满面,好像失重一般向着床就倒了下去。这一刻,许多浑身无力,好像窗台上刚刚放上去的两瓶饮料抽走了许多所有的精气神。

许多有些得意,得意自己的聪明。在信里,许多已经和妻子约定好,如果多多做完了手术,就在窗台上放上一瓶脉动。许多怀着美好的愿望,想起来那个电视广告“关键时刻,随时脉动回来”,许多想让多多就像广告里走歪的人一样“脉动”回来。如果手术很成功,就再放一瓶哇哈哈,“哇哈哈”多多健康快乐。许多觉得将来出来可以做间谍工作了。

良久,许多从床上跃身而起,好像有一个魔法,让所有的精气神又充满全身,好像游戏里满血复活。许多觉得身上充满活力,多少天的阴霾一扫而空,多少天的无奈烟消云散,多少天的紧张宣泄到底。不怕了,多多手术成功了,以后多多就是早晨八九点的太阳,就是花园里含着露水的最美丽最茁壮的花朵。

十一

多多手术成功后,许多就回到了病房。无所谓了,就是现在被抓也无所谓了,治疗费也追不回去了,难道还能把多多的身体重新打开,把病重新安放回去?

十天后,许多投案自首。本以为很快就会被抓到,自己的目标是躲过七天,而现在已经是十天,多出来的三天好好陪了陪妻子和女儿,许多觉得自己已经赚了。殡仪馆无辜,殡仪馆那个女会计无辜,自己做出来的事自己就要来还。

走到楼下,许多转身,看向四楼的窗户,五色梅开得正灿烂,倒霉熊还是一副呲牙裂组的倒霉相,脉动和哇哈哈的瓶子自从四天前摆上后就一直都在,瓶子后是妻子和多多的身影,妻子正吃力的抱着多多,多多一直在挥手,妻子的嘴唇咬出了血,身子颤抖。有沙子迷了许多的眼,许多掏出口袋里藏着的一家三口的照片,认真的看了看,又慎重的放回口袋,藏好后仍然拍了拍,确认已经藏好,这张照片将是许多未来很多年的慰藉。

许多转身走了出去,走得悲壮和义无反顾。

十二

综合所有因素,许多最终被判了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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