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此般疲惫。终于到了家门口,放下雨伞,他脱下那件极为老式的不符时代的军大衣,将其挂在墙上。捋了捋大衣上的皱纹,拍去上面的雨水——仍然像几十年前那样珍贵着它。
他望了望周遭,竟发现家里是如此乌烟瘴气。发了霉的墙,散落在地上的空酒瓶子,随处丢弃的纸屑,发臭的衣服……与大衣相反的待遇,他的其他衣服总是一两个月才清洗一次。叹了口气。从家门口到客厅的距离不过十余步,可他却走得举步维艰,步履蹒跚。走进客厅便一头栽进那一人坐的小沙发。沙发的皮掉得赤裸,像脱了毛的鸟,立异在这客厅中,将原本寒酸的家映衬得更加不堪入目。
他的家像是见不得光的,躲在一条湿气很重终日不见阳光的暗巷里,日夜有水滴的声音,即使外边的阳光再多灿烂,屋子却依旧是昏暗。在这个十多平米的屋子里,充斥着他的哀怨与凄清。他总是早出晚归,因此在外看来总是家门紧锁,日夜消无声息的像幽灵般穿梭在这无人的暗巷里。
安眠药似家常便饭,极度依赖着,靠着它才能入眠。他夜夜在深夜惊醒,醒来却仍是独自面对这空荡的房子,又还是要孤独一人抱着那件大衣入睡,他恨不得永远不要醒来。他日夜在病魔的折磨下痛苦的生存,他总是一个人面对一切承受一切,他将崩溃。他害怕,他颤抖,他甚至在深夜哭嚎,哭得撕心裂肺;病魔将他摧残,让他歇斯底里陷入病态。他认为他已经丧失作为男人的资格,甚至为人。
他瘫在沙发上回想着,嘴角荡起一丝弧度。曾经他也是那么风光啊,也是家庭幸福美满啊。也曾在事业上风风火火,也曾一回家就有孩子嬉闹着,也曾在夜晚有妻子相拥而眠,也曾有父母那份在背后温暖着的爱意。可他却把这些都拒之门外了,弄丢了——自从他染上毒瘾,精神恍惚之后。
他肆骂父母,伤透父母心,以至双亡。他厌恶自己的孩子,想卖出去来换得购毒的钱财。他家暴,他肆虐自己的昔日爱人,迫使她带着儿女离他而去。
他变卖了所有家产,倾尽一身,落了如今这步举目无亲身无分文的境地。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他愧疚万分,却于事无补。他总是梦见他的父母,每次想要抓住却总是幻为虚无。他总是盼望妻子可以原谅自己回来找自己,但却不知晓妻儿如今远在天涯何处。
他时刻头痛欲裂着,却坚持回忆着,重拾记忆里那些仅存的温暖的记忆,生怕连这些回忆也会被病魔夺去。“等我去找了爸妈,就去寻求他们的原谅吧,他们会原谅我的吧。但我还是想再见见自己的妻儿啊,就算在街头偶遇他们也会视我而不见吧,但我会紧紧抓住他们,就算下跪只为求好好见一面我也愿意,我已经没有尊严可言了呀……”他总是重复得这些言语,在嘴里喃喃,日复一日。
他真的累了。他披上了那件军大衣,那件父母送的成人礼物,同妻子在第一次约会时穿的这件大衣。挥手为妻子写了封信,没有地址,寄向无法到达的妻子在的那个城市。手持着张全家福,服完药,躺在床上,沉沦,默默沉睡去,逐步走到生命的那方尽头。
信还飘在半空——“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日都到眼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