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真相大白
我倒是没想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到的那么早,甚至没等到当年年底。
端午节前后,江湖上流传开了又一本奇书即将出世的传言,出世地点还离着有点远,在璇女派。
与之前的音律奇书《神女绝音》不同,这本是普适性高很多的,勉强算适配然山派的指法奇书《心观残笺》。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候牧道长第一时间就开始收拾包裹了。
阳郁含着眼泪给她师父准备路上的干粮,枣箍荷叶饼带了三个月的量,下饭的上素什锦装了一个大食盒。没办法,无论她怎么苦苦哀求,她师父就是不松口带她一起去。
该怎么说怎么说,这位面的食品保质期是真长,身上揣几十年不变质,坟里埋几十年也不变质。
我心知肚明候牧师叔并不是个听人劝的人,更绝不会有东施效颦送临别礼物给我师父和我这种小杂鱼这种事情发生,按理来讲这种破事跟我八竿子打不着。
但是在下阳雍仙姑从娘胎里起,就是让我往东我偏往西,让我打狗我偏撵鸡,让我在家待着我偏得去炉子边做血祭预备役,让我爱干啥干啥我就下定决心回家躺平的这么个存在。
师叔不听人劝,我非得劝。
于是我就很没有自知之明地在小院子门口堵住了来取干粮的候牧师叔,语重心长地劝道:“师叔啊,别去了,去了也抢不着,万一再把你搭里面。本来你们这辈就没几个人了,你要是死了我师父多孤单啊。”
候牧师叔竟然没生气,静了一会,反问我道:“阳雍啊,我来问你,人活一世,草活一秋,活在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师叔没用他那涂了十来层毒的鞭子把我吊起来抽,我深感受宠若惊,立刻仔细思考这一问题。师叔活在世上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想想我自己。现在我已经是个出家人了,本来对七情六欲就看得淡,当了道姑之后自在逍遥,躺平了混吃混喝,一点都没有还俗被人祸害的打算。钱够花,就很好;书够看,慢慢看;武功练了个差不多,轻功尤其下了一点工夫,现在是个灵活的胖子;师父哪儿都比我强,不用我操心,两个要好的同门,一个天天做菜,一个天天放火(最近阴悯小师兄被指点了一门五雷招来咒,不仅可以在地面烧树,偶尔还能召几道天雷下来),都很是有益身心,正在茁壮成长中。
“师叔,弟子愚钝,弟子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活一天算一天吧,反正最后终有个了局,到时候一闭眼也就不管别的事了。”
“说的好,道法自然,你还是有点资质的,适合然山。”师叔点了点头,“我倒是不一样,我跟咱们门派八字不合。从小我就想做天下第一高手,行走江湖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我的份。”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跟遗言差不多的东西,赶紧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认真听。
“后来师叔才知道,天下第一高手其实已暗中有了人选,就是他太吾。他想学什么武功,便能学什么武功,还神奇地全知全能,连我有几个仇人都一清二楚,我连记恨他都不敢,怕他知道。”
我点点头,我也不敢。
“可哪怕是太吾,师叔也不服气。”候牧师叔低了一下头,又高高地抬起来说:“就算他太吾千世万代,也是要换壳子的,我这一世还比不了他一个十几岁的壳子?”
我觉得不插话是不行了:“师叔,我知道你前一阵刚把万化十四剑练成了,可光这样还不够,太吾手段实在太多了,之前纪掌门都折在他手里,你这门派的武功都还没学全呢……”
候牧师叔此生第一次用正眼看我。
“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但你师叔(啊,他竟然承认他是我师叔了)修了三十多年的道,也不是白修的,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前年武林大会争《神女绝音》的时候,我本就该死,是几个师兄弟强把我救了回来。多活了一年半载,终于练成了门派的顶级剑法,别的练不练也无所谓了。还托了好师侄的福,把自己的仇怨也做了了结。前两天收到这本书的消息,我就知道是我的死劫到了……贫道现在除了走这最后一程,其他的事都了无牵挂啦。”
嗯,师叔终于也承认了自己的道长身份。
虽然我仍旧怀疑他更想做个邪教头子。
确认了师叔已经活得通透,没有了抢救的必要,我简单打了一躬就举手告辞了,我感觉我这么洒脱应该能对他的胃口——师叔果然欣慰地又用正眼看了我一眼。
但是在下跟他们唯我的脑电波其实是无法共鸣的,我出了小院,施展开轻功,用次音速飞到了自己师父的房里,把正在参禅的师父唤醒,言简意赅把师叔上赶着去送死的前因后果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我劝不了你,我师父还劝不了你?
师父闻听了这一大段,懊恼地揪断了几根胡子。
“娘里个腿的熊蛋玩意(哇哦母语都出来了),怎么想的?还打太吾,你连璇女的大师姐都敌不过,还跑人家地盘上去耍横!不行,走,咱爷俩一定把他劝下来!”
“师父你自己去呗,我刚劝完了,再去怕挨打。”
师父怒其不争地瞪了我一眼,运起“姑射踏雪”往外就飞。
这轻功第一次见你用哎师父,感觉有点浪费,啧啧。不过你为啥能学会璇女的四阶轻功?
但是就这么紧赶慢赶,也没追上,据说候牧师叔接过干粮包裹之后,直接潇洒的用“天渊纵”跳了山。
看来师叔在界青门是真有朋友。
再收到师叔的音讯,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当时正是暑天,十分炎热,我当时正在丹房里避暑——没生火的时候就数这儿最阴凉。
突然,我听到一个迅速接近的哭声——听起来还耳熟——于是我立刻从凉床上坐了起来,下一秒眼泪汪汪的阳郁就直接扑到我怀里。
我就知道师叔人应该是没了。
我一把接住阳郁,问道:“知道是谁干的嘛?太吾?”
“不是,听说是元山派的太师尊,叫闵凤初的。”
“哦……”我点点头,这就对上账了,元山的,归元真气的,外攻高手,能一棍子下去直接把外伤条打穿的,非人,老太太,还是个寡妇,哦,厉害了,还是刚正。
太吾,你可以啊。
当然,师叔一点也没有掉咱们然山的价,据说当天他穿戴整齐,还擦了点粉(连尸妆都省了),仙姿飘飘地步入人群(没蒙脸),然后抽冷子对着混战中的太吾耀原就是一整套的万化十四剑(也不知道怎么攒的五个撩),打了两处致命内伤,打掉了太吾的八点真气(问就是逆练的血童不死身)。四舍五入,也算单杀了太吾一次,对不对?
然后闵老太太就一棍抽在了我师叔背上,但我师叔早有准备,不仅在道袍里面套了一件高品金铁铠,事先还吨了一瓶加550外伤条的珍品丹药,喝了一口虫草乌鸡汤(喝口汤怎么能算破戒呢对不对),挨了一棍子竟然没死,抬手直接还了一套达摩剑法给老太太。因为闵老太太这一棍子把自己架势条打空了,反手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个饱,68岁的人当时一口血就吐出来,蒙面巾也掉了。满身狼狈的太吾见此倒是出手救了一下,又被我师叔还了一整套的湖南妹子哭大树。可惜的是师叔的亲朋好友实在太少了,威力不够看,被旁边伺机而动的老太太抓住时机,一脚踢爆了外伤条。
由于当时奇书争夺在场的人很多,所以消息传得并不慢,十几天就传回了然山。因为师叔没有隐姓埋名,还是死在太吾和他同伙手里的,所以江湖同道善后的时候还给师叔单独建了个冢,操办了个简单的小葬礼,死得还算风光。
“那个姓闵的又怎么说?”我给太吾和他这个老相好记上了两笔,问阳郁。
“她倒是死的痛快,太吾抢到奇书之后过月她就死了,对外说是中了毒死的,但大伙都传言说是没脸见人自杀的。”
我想了想自家师叔那把明明本来是白玉剑却看起来像碧玉剑一样的佩剑,觉得这事其实不太好说。
“太吾就没死?”我不甘心地追问。
“没有,活得好着呢。”阳郁的小胖脸哭过之后显得更肿了,“我要去求掌门,给师父报仇!”
“唉,只怕师出无名啊。就说这事,师叔不是太吾亲手杀的,又是师叔先动的手偷袭,真正杀人的闵凤初跟师叔一换一了,你还要报仇,就显得咱们没理了。”我解劝道。
阳郁不死心,还是去了掌门那求情。
果不其然,候觉掌门笑眯眯地婉拒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白:纪懿师兄和候牧师弟的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报仇也要讲究个方式方法,明刀明枪去报仇,全然山的人一起上也不是太吾的对手,这玩意还会随机传剑——在某些久远的传说中太吾可是屠过某些门派的山门的——所以硬来不可取,但也不能便宜了他。
最后我们得知的解决方案就是:
1、回春堂的固定商队取消太吾村线路(太吾肯定不知道为什么从某一天起村子里就再没来过回春堂的队伍)。
2、永久取消太吾的门派互动(据说太吾从来就没用过)。
3、串通其它门派,把下一届的元山支持度搅黄,改为全力支持铸剑和伏龙(这两家离元山的直线距离最远,其他门派也能勉强接受),让他们要着饭去参加武林大会。
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