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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宏禁朝中使用鲜卑语
萧谌仗功干政,萧鸾杀之
【原文】
甲申,解严。
初,上闻魏主欲饮马于江,惧,敕广陵太守行南兖州事萧颖胄移居民入城。民惊恐,欲席卷南渡。颖胄以魏寇尚远,不即施行;魏兵竟不至。颖胄,太祖之从子也。
上遣尚书左仆射沈文季助丰城公遥昌守寿阳。文季入城,止游兵不听出,洞开城门,严加守备。魏兵寻退。
魏之入寇也,卢昶等犹在建康,齐人恨之,饲以蒸豆。昶怖惧,食之,泪汗交横。谒者张思宁辞气不屈,死于馆下。及还,魏主让昶曰:“人谁不死,何至自同牛马,屈身辱国!纵不远惭苏武,独不近愧思宁乎?”乃黜为民。
戊子,魏太师京兆武公冯熙卒于平城。
乙未,魏主如下邳;夏四月庚子,如彭城;辛丑,为冯熙举哀。太傅、录尚书事平阳公丕不乐南迁,与陆叡表请魏主还临熙葬。
帝曰:“开辟以来,安有天子远奔舅丧者乎!今经始洛邑,岂宜妄相诱引,陷君不义!令、仆以下,可付法官贬之。”仍诏迎熙及博陵长公主之柩,南葬洛阳,礼如晋安平献王故事。
魏主之在钟离,仇池镇都大将、梁州刺史拓跋英请以州兵会刘藻击汉中,魏主许之。梁州刺史萧懿遣部将尹绍祖、梁季群等将兵二万,据险,立五栅以拒之。英曰:“彼帅贱,莫相统一。我选精卒并攻一营,彼必不相救;若克一营,四营皆走矣。”乃引兵急攻一营,拔之,四营俱溃,生擒梁季群,斩三千余级,俘七百余人,乘胜长驱,进逼南郑。懿又遣其将姜脩击英,英掩击,尽获之。
将还,懿别军继至;将士皆已疲,不意其至,大惧,欲走。英故缓辔徐行,神色自若,登高望敌,东西指麾,状若处分,然后整列而前。懿军疑有伏兵,迁延引退,英追击,破之,遂围南郑。禁将士毋得侵暴,远近悦附,争供租运。
懿婴城自守,军主范絜先将三千余人在外,还救南郑。英掩击,尽获之。围城数十日,城中恟惧。录事参军新野庾域封题空仓数十,指示将士曰:“此中粟皆满,足支二年,但努力坚守!”众心乃安。
会魏主召英还,英使老弱先行,自将精兵为后拒,遣使与懿告别。懿以为诈,英去一日,犹不开门;二日,乃遣将追之。英与士卒下马交战,懿兵不敢逼,行四日四夜,懿兵乃返。英入斜谷,会天大雨,士卒截竹贮米,执炬火于马上炊之。
先是,懿遣人诱说仇池诸氐,使起兵断英运道及归路。英勒兵奋击,且战且前,矢中英颊,卒全军还仇池,讨叛氐,平之。英,桢之子;懿,衍之兄也。
英之攻南郑也,魏主诏雍、泾、岐三州发兵六千人戍南郑,俟克城则遣之。
侍中兼左仆射李冲表谏曰:“秦川险厄,地接羌、夷。自西师出后,饷援连续,加氐、胡叛逆,所在奔命,运粮擐甲,迄兹未已。今复豫差戍卒,悬拟山外,虽加优复,恐犹惊骇。脱终攻不克,徒动民情,连胡结夷,事或难测。辄依旨密下刺史,待军克郑城,然后差遣。
如臣愚见,犹谓未足。何者?西道险厄,单径千里,今欲深戍绝界之外,孤据群贼之中,敌攻不可猝援,食尽不可运粮。古人有言:‘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南郑于国,实为马腹也。且魏境所掩,九州过八;民人所臣,十分而九;所未民者,唯漠北之与江外耳。羁之在近,岂汲汲于今日也!宜待疆宇既广,粮食既足,然后置邦树将,为吞并之举。
今寿阳,钟离、密迩未拔;赭城、新野,跬步弗降。东道既未可以近力守,西藩宁可以远兵固!若果欲置者,臣恐终以资敌也。又,建都土中,地接寇壤,方须大收死士,平荡江会,若轻遣单寡,弃令陷没,恐后举之日,众以留守致惧,求其死效,未易可获。推此而论,不戍为上。”
魏主从之。
癸丑,魏主如小沛;己未,如瑕丘;庚申,如鲁城,亲祠孔子;辛酉,拜孔氏四人、颜氏二人官,作选诸孔宗子一人封崇圣侯,奉孔子祀,命兖州修孔子墓,更建碑铭。
戊辰,魏主如碻磝,命谒者仆射成淹具舟楫,欲自泗入河,溯流还洛。
淹谏,以为:“河流悍猛,非万乘所宜乘。”
帝曰:“我以平城无漕运之路,故京邑民贫。今迁都洛阳,欲通四方之运,而民犹惮河流之险;故朕有此行,所以开百姓之心也。”
魏城阳王鸾等攻赭阳,诸将不相统一,围守百余日,诸将欲按甲不战以疲之。李佐独昼夜攻击,士卒死者甚众,帝遣太子右卫率垣历生救之。诸将以众寡不敌,欲退,佐独帅骑二千逆战而败。卢渊等引去,历生追击,大破之。历生,荣祖之从弟也。
南阳太守房伯玉等又败薛真度于沙堨。
鸾等见魏主于瑕丘。魏主责之曰:“卿等沮辱威灵,罪当大辟;朕以新迁洛邑,特从宽典。”五月己巳,降封鸾为定襄县王,削户五百;卢渊、李佐、韦珍皆削官爵为民,佐仍徙瀛州。以薛真度与其从兄安都有开徐方之功,听存其爵及荆州刺史,余皆削夺,曰:“进足明功,退足彰罪矣。”
魏广川刚王谐卒。谐,略之子也。魏主曰:“古者,大臣之丧有三临之礼;魏、晋以来,王公之丧,哭于东堂。自今诸王之丧,期亲三临;大功再临;小功、缌麻一临;罢东堂之哭。广川王于朕,大功也。”将大敛,素服、深衣往哭之。
甲戌,魏主如滑台;丙子,舍于石济。庚辰,太子出迎于平桃城。
赵郡王幹在洛阳,贪淫不法,御史中尉李彪私戒之,且曰:“殿下不悛,不敢不以闻。”
幹悠然不以为意。彪表弹之。魏主诏幹与北海王详俱从太子诣行在。既至,见详而不见幹,阴使左右察其意色,知无忧悔,乃亲数其罪,杖之一百,免官还第。
癸未,魏主还洛阳,告于太庙。甲申,减冗官之禄以助军国之用。乙酉,行饮至之礼。班赏有差。
甲午,魏太子冠于庙。
魏主欲变北俗,引见群臣,谓曰:“卿等欲朕远追商、周,为欲不及汉、晋邪?”
咸阳王禧对曰:“群臣愿陛下度越前王耳。”帝曰:“然则当变风易俗,当因循守故邪?”
对曰:“愿圣政日新。”
帝曰:“为止于一身,为欲传之子孙邪?”
对曰:“愿传之百世!”
帝曰:“然则必当改作,卿等不得违也。”
对曰:“上令下从,其谁敢违!”
帝曰:“夫‘名不正,言不顺,则礼乐不可兴。’今欲断诸北语,一从正音。其年三十已上,习性已久,容不可猝革。三十已下,见在朝廷之人,语音不听仍旧;若有故为,当加降黜。各宜深戒!王公卿士以为然不?”
对曰:“实如圣旨。”
帝曰:“朕尝与李冲论此,冲曰:‘四方之语,竟知谁是;帝者言之,即为正矣。’冲之此言,其罪当死!”因顾冲曰:“卿负社稷,当令御史牵下!”
冲免冠顿首谢。又责留守之官曰:“昨望见妇女犹服夹领小袖,卿等何为不遵前诏!”皆谢罪。
帝曰:“朕言非是,卿等当庭争。如何入则顺旨,退则不从乎!”
六月己亥,下诏:“不得为北俗之语于朝廷。违者免所居官!”
癸卯,魏主使太子如平城赴太师熙之丧。
癸丑,魏诏求遗书,秘阁所无,有益时用者,加以优赏。
魏有司奏:“广川王妃葬于代都,未审以新尊从旧卑,以旧卑就新尊?”
魏主曰:“代人迁洛者,宜悉葬邙山。其先有夫死于代者,听妻还葬;夫死于洛者,不得还代就妻。其余州之人,自听从便。”
丙辰,诏:“迁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还北。”于是代人迁洛者悉为河南洛阳人。
戊午,魏改用长尺、大斗,其法依《汉志》为之。
上之废郁林王也,许萧谌以扬州;既而除领军将军、南徐州刺史。谌恚曰:“见炊饭,推以与人。”谌恃功,颇干预朝政,所欲选用,辄命尚书使为申论。上闻而忌之,以萧诞、萧诔方将兵拒魏,隐忍不发。
壬戌,上游华林园,与谌及尚书令王晏等数人宴,尽欢;坐罢,留谌晚出,至华林閤,仗身执还省。上遣左右莫智明数谌曰:“隆昌之际,非卿无有今日。今一门二州、兄弟三封,朝廷相报,止可极此。卿恒怀怨望,乃云炊饭已熟,合甑与人邪!今赐卿死!”遂杀之,并其弟诔;
以黄门郎萧衍为司州别驾,往执诞,杀之。谌好术数,吴兴沈文猷常语之曰:“君相不减高帝。”谌死,文猷亦伏诛。谌死之日,上又杀西阳王子明、南海王子罕、邵陵王子贞。
乙丑,以右卫将军萧坦之为领军将军。
魏高闾上言:“邺城密皇后庙颓圮,请更葺治;若谓已配飨太庙,即宜罢毁。”诏罢之。
魏拓跋英之寇汉中也,沮水氐杨馥之为齐击武兴氐杨集始,破之。秋七月辛卯,以馥之为北秦州刺史、仇池公。
八月乙巳,魏选武勇之士十五万人为羽林、虎贲以充宿卫。
魏金墉宫成,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于洛阳。
魏高祖游华林园,观故景阳山,黄门侍郎郭祚曰:“山水者,仁智之所乐,宜复修之。”
帝曰:“魏明帝以奢失之于前,朕岂可袭之于后乎!”
帝好读书,手不释卷,在舆、据鞍,不忘讲道。善属文,多于马上口占,既成,不更一字;自太和十年以后,诏策皆自为之。好贤乐善,情如饥渴,所与游接,常寄以布素之意,如李冲、李彪、高闾、王肃、郭祚、宋弁、刘芳、崔光、邢峦之徒,皆以文雅见亲,贵显用事;制礼作乐,郁然可观,有太平之风焉。
治书侍御史薛聪,辩之曾孙也,弹劾不避强御,帝或欲宽贷者,聪辄争之。
帝每曰:“朕见薛聪,不能不惮,何况诸人也!”自是贵戚敛手。累迁直閤将军,兼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帝外以德器遇之,内以心膂为寄,亲卫禁兵,悉聪管领,故终太和之世,恒带直閤将军。群臣罢朝之后,聪桓陪侍帷幄,言兼昼夜,时政得失,动辄匡谏,事多听允;而重厚沈密,外莫窥其际。帝欲进以名位,辄苦让不受。帝亦雅相体悉,谓之曰:“卿天爵自高,固非人爵所能荣也。”
九月庚午,魏六宫、文武悉迁于洛阳。
丙戌,魏主如邺,屡至相州刺史高闾之馆,美其治效,赏赐甚厚。闾数请本州,诏曰:“闾以悬车之年,方求衣锦,知进忘退,有尘谦德;可降号平北将军。朝之老成,宜遂情愿,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劝两修,恩法并举。”
以高阳王雍为相州刺史,戒之曰:“作牧亦易亦难:‘其身正,不令而行’,所以易;‘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所以难。”
己丑,徙南平王宝攸为邵陵王,蜀郡王子文为西阳王,广汉王子峻为衡阳王,临海王昭秀为巴陵王,永嘉王昭粲为桂阳王。
乙未,魏主自邺还;冬十月丙辰,至洛阳。
壬戌,魏诏:“诸州精品属官,考其得失为三等以闻。”又诏:“徐、兖、光、南青、荆、洛六州,严纂戎备,应须赴集。”
十一月丁卯,诏罢世宗东田,毁兴光楼。
己卯,纳太子妃褚氏,大赦。妃,澄之女也。
庚午,魏主如委粟山,定圜丘。己卯,帝引诸儒议圜丘礼。秘书令李彪建言:“鲁人将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泮宫。请前一日告庙。”从之。甲申,魏主祀圜丘;大赦。
十二月乙未朔,魏主见群臣于光极堂,宣下品令,为大选之始。光禄勋于烈子登引例求迁官,烈上表曰:“方今圣明之理,理应廉让,而臣子登引人求进;是臣素无教训,乞行黜落!”
魏主曰:“此乃有识之言,不谓烈能办此!”
乃引见登,谓曰:“朕将流化天下,以卿父有谦逊之美、直士之风,故进卿为太子翊军校尉。”又加烈散骑常侍,封聊城县子。
魏主谓群臣曰:“国家从来有一事可叹:臣下莫肯公言得失是也。夫人君患不能纳谏,人臣患不能尽忠。自今朕举一人,如有不可,卿等直言其失;若有才能而朕所不识,卿等亦当举之。如是,得人者有赏,不言者有罪,卿等当知之。”
丁酉,诏修晋帝诸陵,增置守卫。
甲子,魏主引见群臣于光极堂,颁赐冠服。
先是,魏人未尝用钱,魏主始命铸太和五铢。是岁,鼓铸粗备,诏公私用之。
魏以光城蛮帅田益光为南司州刺史,所统守宰,听其铨置。后更于新蔡立东豫州,以益光为刺史。
氐王杨炅卒。
【原文华译】
1 三月十五日,南齐解除戒严。
当初,南齐皇帝萧鸾听闻北魏主拓跋宏想要饮马长江,惧怕,下令让广陵太守、行南兗州事萧颖胄坚壁清野,将乡村居民全部集中入城。人民惊恐,都想席卷家产,南渡长江。萧颖胄认为北魏寇离得还远,未立即执行。北魏兵最终也没来。
萧颖胄,是太祖萧道成的堂侄。
皇帝萧鸾派尚书右仆射沈文季协助丰城公萧遥昌守奉阳。沈文季入城,禁止军队出城作战,然后大开城门,严加守备。北魏兵寻即退去。
北魏入侵时,使者卢昶等还在建康,南齐人痛恨他们,拿喂牛马的蒸豆给他们吃。卢昶怖惧,吃了,眼泪和汗水交横。谒者张思宁口下不屈,死于馆下。回国后,北魏主拓跋宏责让卢昶说:“人谁不死,何至于自同牛马,屈身辱国?就算无法做古代的苏武,也不能学习近代的张思宁吗!”于是把他贬黜为平民。
2 三月十九日,北魏太师、京兆武公冯熙在平城去世。
3 三月二十六日,北魏主前往下邳;夏,四月二日,抵达彭城;四月三日,为冯熙高声哭泣以致哀。太傅、录尚书事、平阳公拓跋丕不乐意南迁,与陆睿一起上表,请拓跋宏回平城出席冯熙葬礼。拓跋宏说:“自开天辟地以来,有天子大老远为舅舅奔丧的事吗?现在刚开始经营洛阳,你们怎能妄相诱引,陷君王于不义!令、仆以下官员,可以交付御史贬黜处分。”于是下诏,迎冯熙及博陵长公主的灵柩,南葬洛阳,葬礼按晋安平献王司马孚的规格。
【胡三省注】
拓跋丕、陆睿当时负责留守平城。拓跋宏要处分的令、仆以下官员,指平城留守政府的官员。
4 北魏主拓跋宏在钟离时,仇池镇都大将、梁州刺史拓跋英请求率领本州部队,会同平南将军刘藻,攻击汉中,拓跋宏批准。南齐梁州刺史萧懿派部将尹绍祖、梁季群等将兵二万人,占据险要地形,树立五处栅栏以抵御。
拓跋英说:“他们的主将地位低贱,指挥不能统一。我选精兵并力攻一营,其他四营必定不来救援;只要攻克一营,其他四营自己就撤走了。”于是引兵急攻一营,攻下后,其余四营都奔溃。拓跋英生擒梁季群,斩首级三千余,俘虏人七百余,乘胜长驱,进逼南郑。萧懿又派部将姜修攻打拓跋英,拓跋英掩击,将姜修全军俘虏。
拓跋英正要还师,萧懿又一支军队到了。北魏将士皆已疲惫,想不到又来一支生力军,大惧,想要逃走。拓跋英故意放缓马辔,慢慢前行,神色自若,又登高望敌,东西指挥,假装在各处部署很多部队的样子,然后集合全军,列队前行。萧懿军怀疑有伏兵,犹犹豫豫开始后退,拓跋英追击,击破南齐军,包围了南郑。拓跋英军纪严明,禁止将士侵暴百姓,于是远近悦附,争相供应军队粮食,帮着运输物资。
萧懿婴城自守,军主范絜先之前率领三千余人在外,还救南郑。拓跋英掩击,将范絜先军全部俘获。围城数十日,城中恟惧。录事参军、新野人庾域将数十座空仓贴上封条,指示将士们说:“这里面都是满仓粮食,足够支持两年,各位只须努力坚守!”众人这才安心。
这时,北魏主拓跋宏召拓跋英回京,拓跋英让老弱先行,自己将精兵殿后,派使者与萧懿告别。萧懿以为有诈,拓跋英已经走了一天,还不敢打开城门。两天之后,才派兵追击。拓跋英与士卒下马交战,萧懿兵不敢进逼,尾随四日四夜,萧懿兵才返回。
拓跋英进入斜谷,遇上天降大雨,士兵们砍截竹子,将米放在竹筒里面,手执火炬,就在马背上煮饭。
之前,萧懿派人诱说仇池诸氐族部落,让他们起兵截断拓跋英运道及归路。拓跋英勒兵奋击,且战且进,脸颊中箭,最终带全军返回仇池,再讨伐叛变的氐人,平定了他们。
拓跋英,是拓跋桢之子;萧懿,是萧衍的哥哥。
拓跋英攻打南郑时,北魏主下诏,命雍州、泾州、岐州三州征兵六千人增援南郑围城军,许诺待攻克南郑后,即刻复员回家。
侍中兼左仆射李冲上表进谏,说:“秦川地势险恶,又与羌族、夷人相邻。自从西路军出动之后,薪饷和粮秣连续运送,加上氐人、胡人叛乱,当地官军疲于奔命,运粮也要武装护送,到现在还没完没了。如今又再征兵,派他们孤悬山外(汉中地在秦岭以南,所以说山外),虽然给以优厚条件,可以免除赋税,但恐怕他们还是惊骇。如果最终不能攻克,白白扰动民心,甚至逼使他们与叛乱的胡人、夷人结合,事变难测。退一步,可以下一道密旨给刺史,等军队攻克南郑之后,再派新招募的军队去。
不过,以臣的愚见,就算这样做也不应该。为什么呢?西方道路险厄,一条只能通过一个人的小径,就有一千里长,如今要在远方疆界之外的绝地,群贼环伺之中,守一座孤城。如果敌人来攻,不可能迅速救援,如果粮食吃尽,又无法运送粮食。
古人说:‘马鞭虽长,打不到马腹。’南郑对我国而言就是马腹。况且我魏国的疆域,九州之中,已经占了超过八州;人民臣服的,已有十分之九;还未归顺的,只有漠北与江南而已。要捆缚他们的君主,也是不需要多久的事,何必急于今日!应该等疆宇既广,粮食既足,然后设置郡县,任命将帅,做举国吞并之举。
如今钟离、寿阳,距离这么近,还没有夺取;赭城、新野,也近在咫尺,还没有投降。东部战区既未可以就近力守,西部战区岂能远征巩固?如果真要在西部设立据点,臣担心最终也是送给敌人礼物罢了。
而且,如今我国建都于中原,与南方敌寇疆土相接,正需要大将死士,平荡江南。如果轻率地派出一支孤军,又抛弃他们,使其陷没于敌人,恐怕将来我们大举南伐之日,众人谁也不愿意留守,要他们以死报效,恐怕也不容易了。以此推论,不派军驻防南郑,才是上策。”
北魏主拓跋宏听从了。
5 四月十五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小沛;二十一日,抵达瑕丘;二十二日,进入鲁城,亲自祭祀孔子;二十三日,拜孔子后裔四人、颜回后裔二人为官,在孔子后裔中选嫡长子一人,封崇圣侯,负责供奉孔子祭祀,又命令兗州修孔子墓,重建石碑,刻上铭文。
四月三十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碻磝,命谒者仆射成淹准备舟楫,想要从泗水进入黄河,溯流回洛阳。成淹进谏,认为:“黄河水流悍猛,不是万乘之君所宜乘舟的。”
拓跋宏说:“我因为平城没有漕运之路,导致京师百姓贫穷,所以迁都洛阳,这是为了打通四方运输,但是,人民仍然畏惧黄河水流之险;朕有此行,正是为了率先垂范,让百姓放心。”
6 北魏城阳王拓跋鸾等攻赭阳,将领们的指挥不能统一,围守百余日,未能攻克。诸将想要按兵不战,困死守军。只有安南将军李佐昼夜攻击,士卒死者甚众。南齐皇帝萧鸾派太子右卫率垣历生前往救援。北魏诸将认为众寡不敌,想要撤退,李佐又单独率骑兵二千逆战,战败。北魏督襄阳前锋诸军事卢渊等撤退,垣历生追击,大破北魏军。
垣历生,是垣荣祖的堂弟。
南齐南阳太守房伯玉等又击败北魏征南将军薛真度于沙堨。
拓跋鸾等晋见北魏主拓跋宏于瑕丘。拓跋宏责备他们说:“卿等沮辱国威,罪当斩首;朕因为新迁洛邑,特别宽大处理。”五月一日,降封拓跋鸾为定襄县王,削减封户五百;卢渊、李佐、韦珍皆削官爵为平民,李佐流放瀛州。拓跋宏认为薛真度与他的堂兄薛安都有献出徐州的功劳(事见公元466年记载),允许保留他们的爵位及荆州刺史官职,其他兼职和待遇全部削夺,说:“晋升足以表明他的功劳,退黜足以彰显他的罪过,这就行了。”
7 北魏广川刚王拓跋谐去世。拓跋谐,是拓跋略之子。
北魏主拓跋宏说:“古代君王对大臣的丧事,有三次到灵堂悼念的礼仪;魏、晋以来,王公之丧,皇帝哭悼于东堂。从今天开始,诸王之丧,亲王与皇帝血缘关系是期亲(穿一年丧服的亲属)的,前往悼念三次;是大功(穿九个月丧服)的,前往两次;是小功(穿五个月丧服)、缌麻(穿三个月丧服)的,前往悼念一次;撤销东堂哭悼仪式。广川王于朕,属于大功。”
在拓跋谐遗体将要入棺时,拓跋宏换上素色深衣前往哭灵。
8 五月六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滑台;八日,住在石济。十二日,太子出迎于平桃城。
赵郡王拓跋干在洛阳,贪淫不法,御史中尉李彪私底下告诫他,并说:“殿下如果不能改过,我不敢不向皇帝报告。”
拓跋干悠然不以为意。李彪上表弹劾。北魏主拓跋宏下诏,命拓跋干与北海王拓跋详,一起跟从太子拓跋恂到行宫。到了之后,拓跋宏只接见拓跋详,不见拓跋干,暗地里派左右观察他的神色态度,知道他并无忧虑和后悔之意,于是亲自数落他的罪状,杖打一百棍,免官回家。
五月十五日,北魏主拓跋宏回到洛阳,祭告太庙。
五月十六日,削减冗官俸禄以助军国之用。
五月十七日,举行战争结束的典礼,颁赏有功将士。
9 五月二十六日,北魏太子拓跋恂在太庙举行加冠成人礼。
北魏主拓跋宏想要改变鲜卑人风俗,引见群臣,说:“卿等希望朕能远追商、周,还是连汉、晋都不如呢?”
咸阳王拓跋禧回答说:“群臣希望陛下超越前代君王。”
拓跋宏说:“那么,是应当移风易俗,还是因循守旧呢?”
回答说:“愿圣政日新。”
拓跋宏说:“是止于我自身,还是传之子孙呢?”
回答说:“愿传之百世!”
拓跋宏说:“那就必须改革!卿等不得违背。”
回答说:“上令下从,谁敢违背?”
拓跋宏说:“‘名不正,言不顺,则礼乐不可兴。’如今,我想禁止鲜卑语,完全使用汉语。年纪三十岁以上的,习性已久,允许他们不马上改变。三十岁以下的,只要在朝廷为官,不许再说鲜卑语;如果有故意说鲜卑语的,当加以降黜。各自引以为戒!这样,王公卿士们同意吗?”
回答说:“确实如同圣旨所说。”
拓跋宏说:“朕曾经与李冲讨论这个问题,李冲说:‘各地方言不同,谁能说哪个是正音呢?皇帝说的,就是正音。’李冲此言,其罪当死!我当时就看着李冲说:‘卿辜负社稷,当令御史拿下!’”
李冲赶紧脱下冠帽,叩头谢罪。
拓跋宏又责备留守洛阳的官员说:“昨天我还望见妇女们穿着夹领小袖(鲜卑服装),卿等为什么不遵守朕之前的诏令?”官员们全都谢罪。
拓跋宏说:“如果朕说的不对,卿等应该当庭面争。为什么当面顺从圣旨,退下后却不执行?”
六月二日,下诏:“不得在朝廷说鲜卑语。违者免官!”
10 六月六日,北魏主拓跋宏派太子前往平城,出席太师冯熙丧礼。
11 六月十六日,北魏下诏,访求散失的书籍,凡是能献出秘阁(皇家图书馆)没有又有益于时用的书籍的,加以优赏。
12 北魏有司上奏:“广川王妃葬于代都,不知道是该把刚逝世的广川王葬在代都,还是把广川王妃迁葬洛阳?”
北魏主拓跋宏说:“代人迁到洛阳的,死后全部葬在邙山(洛阳城北)。如果之前丈夫死在代都的,允许妻子还葬;如果丈夫死在洛阳,妻子之前已经死在代都的,不得葬回代都。其余各州之人,由他们自便。”
六月十九日,下诏:“迁居洛阳之民死后,就葬在河南,不得回北方。”于是代人南迁者全都成为河南洛阳人。
13 六月二十一日,北魏改用长尺、大斗,完全依照《汉书·律历志》规定。
14 皇帝萧鸾废黜前任帝萧昭业时,许诺萧谌当扬州刺史;但是,登基之后,却仅任命萧谌为领军将军、南徐州刺史。萧谌恼怒,说:“煮熟了饭,却连锅端给了别人。”萧谌仗恃自己有功,常常干预朝政,凡是他想要选用的官员,就命尚书替他们申报理论。皇帝萧鸾听闻,起了疑忌之心,因为萧诞、萧诔正将兵拒战北魏,隐忍不发。
六月二十五日,皇帝游华林园,与萧谌及尚书令王晏等数人宴饮,尽欢;宴会结束后,留萧谌晚一点再走,走到华林阁,武装卫士一拥而上,将萧谌逮捕,抓回尚书省。皇帝派左右侍臣莫智明数落萧谌罪状,说:“去年政变,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但是,如今你家一门之中,有两个州刺史,兄弟三人封爵,朝廷对你的回报,只能到这个程度。而你心怀怨恨,还说煮熟的饭,连锅端给了别人!现在就将你赐死!”于是杀萧谌,并杀了他的弟弟萧诔。
又任命黄门郎萧衍为司州别驾,前往逮捕萧诞,处死了他。萧谌喜好命相和占卜之学,吴兴人沈文猷经常跟他说:“您的面相不比高帝差。”萧谌死后,沈文猷也伏诛。处死萧谌之日,皇帝又杀了西阳王萧子明、南海王萧子罕、邵陵王萧子贞(都是二任帝萧赜的儿子)。
15 六月二十八日,皇帝任命右卫将军萧坦之为领军将军。
16 北魏高闾上言:“邺城密皇后(拓跋焘正妻)的祭庙崩颓毁坏,请重新整修;如果说密皇后牌位已配享太庙,则应该拆除祭庙。”皇帝下诏拆除。
17 北魏拓跋英入寇汉中时,沮水氐人杨馥之效忠南齐,攻击武兴氐人杨集始,击破。秋,七月二十四日,南齐朝廷任命杨馥之为北秦州刺史、仇池公。
18 八月九日,北魏选武勇之士十五万人为羽林军、虎贲军,以充实皇宫宿卫。
19 北魏金墉宫落成,设立国子学、太学、四门小学于洛阳。
20 北魏高祖拓跋宏游华林园,观故景阳山(华林园及景阳山园林皆为魏明帝曹叡所建),黄门侍郎郭祚说:“山水,是仁智之人所喜欢的,应该修复。”
拓跋宏说:“魏明帝以奢侈失之于前,朕岂可继之于后?”
拓跋宏喜好读书,手不释卷,坐在车里,骑在马上,都不忘讲道。他擅长写文章,多在马上口授,由左右记录,写成之后,一个字也不用改;太和十年(公元486年)以后,诏策都是自己写。又喜欢结交贤德善良之士,如饥似渴,所结交的人,常寄以布衣之间平等相交之意,如李冲、李彪、高闾、王萧、郭祚、宋弁、刘芳、崔光、邢峦等人,都因其文学和风雅为他所亲近,贵显用事;制礼作乐,郁然可观,国家颇有太平之风。
治书侍御史薛聪,是薛辨的曾孙,弹劾纠举,不避强臣权贵,拓跋宏想要宽恕的人,薛聪则据理力争。拓跋宏每每说:“朕见薛聪,也不能不怕,何况其他人!”于是皇亲贵戚,都规规矩矩。
薛聪一路升迁到直阁将军,兼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皇帝对外讲是因他的品德和才能而重用他,而内心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心腹,亲卫禁兵,都由薛聪管领,所以在整个拓跋宏在位期间,一直是薛聪担任直阁将军。群臣罢朝之后,薛聪总是陪侍于帷幄之中,昼夜与拓跋宏谈话,时政得失,动辄匡谏,他的意见也大多得到听允;薛聪性格厚重沉密,外面的人不知道他跟皇帝说了什么。拓跋宏想要再擢升他的名位,薛聪苦苦推辞,不接受。拓跋宏也体谅和了解他的心意,对他说:“卿的天爵自高,固然不是人爵所能让你荣耀的了。”
21 九月四日,北魏六宫皇后及嫔妃、文武百官全部迁到洛阳。
22 九月二十日,北魏主进入邺城,屡次到相州刺史高闾的官邸,赞美他的治理绩效,赏赐甚厚。高闾数次请求回家乡本州,担任幽州刺史,拓跋宏下诏,说:“高闾已经到了悬车之年(指退休年龄,典故参见公元前43年记载,薛广德退休回家,皇帝赏赐他一辆安车,他将车悬挂在家里屋梁上,以示荣耀,并传之子孙),方求衣锦还乡,知进忘退,有损谦让之德;可以降号为平北将军。但高闾毕竟是朝廷老臣,也应该成全他的愿望,调任他为幽州刺史,这样,既保全他的心愿,又劝诫他的过失,恩罚并举。”
拓跋宏任命高阳王拓跋雍为相州刺史,告诫他说:“做州牧,既容易,也困难:‘其身正,不令而行’,所以易;‘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所以难。”
23 九月二十三日,南齐改封南平王萧宝攸为郡陵王,蜀郡王萧子文为西阳王,广汉王萧子峻为衡阳王,临海王萧昭季为巴陵王,永嘉王萧昭粲为桂阳王。
24 九月二十九日,北魏主拓跋宏从邺城启程返京;冬,十月二十一日,抵达洛阳。
25 十月二十七日,拓跋宏下诏:“各州牧应仔细评定属官优劣,考核其得失,分为三等,汇报上来。”又下诏:“徐州、兗州、光州、南青州、荆州、洛州六州,严密戒备,随时准备动员。”(拓跋宏还想南伐。)
26 十一月二日,南齐皇帝萧鸾下诏,拆毁文惠太子萧长懋的东田别墅及兴光楼。
27 十一月十四日,纳太子妃褚氏,大赦。太子妃,是褚澄之女。
28 十一月五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委粟山,确定圜丘(祭天之坛)位置。
十一月十四日,拓跋宏引诸儒讨论圜丘祭礼。秘书令李彪建言:“从前,鲁国人在祭祀上帝之前,一定先在学校预演,并在祭祀前一天,到祖庙禀告。”拓跋宏听从了。
十一月十九日,北魏主拓跋宏在圜丘祭祀,大赦。
29 十二月一日,北魏主拓跋宏在光极堂见群臣,宣布官员品级制度,启动管制改革。光禄勋于烈的儿子于登依照法例,要求升官,于烈上表说:“如今圣明之理,应有清廉谦让之风,而臣子于登援引事例,要求升官,这是臣平时没有教训好他,请求陛下将他贬黜!”
拓跋宏说:“这是有识之言,想不到于烈能有如此见识!”于是召见于登,对他说:“朕将教化天下,因为你的父亲有谦逊之美、直士之风,所以擢升你为太子翊军校尉。”又加授于烈为散骑常侍,封聊城县子。
拓跋宏对群臣说:“国家从来有一事可叹,就是臣下不肯公开讨论国政得失。人君之患,在于不能纳谏;人臣之患,在于不能尽忠。从今天开始,朕用一个人,如此人不可用,卿等应直言其失;如果有朕所不知道的贤才,卿等也应当举荐。如此,举荐人才者有赏,对不恰当的人,不指出来就是有罪,卿等应当知道。”
30 十二月三日,南齐皇帝萧鸾下诏,整修晋朝各皇帝陵墓,增置守卫。
31 十二月三十日,北魏主拓跋宏在光极堂引见群臣,颁赐冠服。
32 之前,北魏没有货币,从拓跋宏开始,才下令铸太和五铢钱。本年,钱币铸造基本到位,拓跋宏下诏,官府和民间都要用钱。
33 北魏任命光城蛮帅田益光为南司州刺史,所辖区域的郡守和县令,都由他全权任命。后来,又在新蔡设立东豫州,任命田益光为刺史。
34 氐王杨炅去世。
【学以致用】
01,关于拓跋宏禁止使用鲜卑语
文字,语言,图文,是一个民族精神文明的载体,
同时也是过去,现在,未来三者之间沟通的桥梁
打个比方,
我们用外文,不足以表达汉字诗词当中的境界
读现代的白话文,也不足以体会到古人的智慧与气韵
為什麼呢?
因为“密碼”不對,文字,音符,图像等等都是密码
北魏禁止鲜卑语,就是断了自己的根。精神无法传承。
那么,对于组织来讲,
组织文化底蕴的厚度,决定一个组织生命的高度和长度
所以,公司在学习国内外其他先进管理理念或者技术的時候,也需要改造和融化,而不是全盘否定自己的特色。
拓跋宏是太爱汉族文化,以至于爱过了头。
02,越大的成就,越靠修养
这有两方面含义
第一,在你的起点还很低的时候,你的修养会滋养你,帮助你提升
第二,當你成就很高的時候,名声地位都很显赫的時候,你的修养会給你保命。
对比下南北两家公司的老板与员工
北方拓跋公司的老板拓跋宏,修齐治平,对贤士以平等之意对待
拓跋公司的员工薛聪,“帝欲进以名位,辄苦让不受”
南方萧齐公司的老板萧鸾,为了自己权力的安全,把功臣萧谌的家人都杀了。
萧谌自己呢,谌恚曰:“见炊饭,推以与人。”
这一对比,差距就很明显了
薛聪修养功夫高,懂的克己。这个了不起。
而萧谌呢,差不多就公开宣传:那个位置,本来我也是可以坐一坐的。
03,以身作则,能解决管理上大部分问题
以高阳王雍为相州刺史,戒之曰:“作牧亦易亦难:‘其身正,不令而行’,所以易;‘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所以难。”
我们经常讲引导
其实中医有个专用名词:导引
所以,领头人自己行得正,很多事情不用下令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