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着疲惫的行李箱，牵着一头不再乱撞的小鹿，手握旧船票，在机场等一列不会靠岸的火车。
1
李安开车疾驰在时而拥挤、时而空旷的高速公路，他几乎成了这座城市最后一个回家过年的人。
他的车上空无一物，本想带点年货回去，但一整年来，李安从年头忙到年尾，也没落着一天喘息机会，差点只能留在异乡过年。“只要人回来，就好了。”他的父母也这样交代。
2
大力刚下飞机，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汽车站，天开始变暗，他的心扑通直跳。
还没来得及整理笔挺的西装，还没来得及把扭曲的头发捋直，还没来得及把期盼装进口袋，大力在车站门口，目睹最后一班汽车的渐行渐远。成年人的世界是破碎的，总有愤怒无处宣泄，总有苦楚无法言说。相信未来？也总有破碎里照进的希望。
3
有人告诉我，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错过，回家的末班车和深爱你的人。由于输入法的关系，我常常将“末班车”打成“面包车”，却在这一年的年末，惊喜地认识到，哪怕你错过末班车，世界末日也不会到来，因为面包车真的会出现。
我在路边拦住了一辆面包车，“师傅，有到休城吗？”
“到嘞。”
“可否捎我一程，我没赶上末班车，着急回家过年不是。”
“上来。”
我连声道谢，拽着行李箱和小鹿上车。本着搭顺风车要与司机畅谈天南地北的原则，免得下车后被收取高额车费，我与面包车司机有一嗒没一嗒聊起了天，他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4
面包车师傅叫李安，靠着一辆破旧的二手面包车，在城市里跑起了时兴的物流快递行业。
李安也是休城人，他说他终于明白，过年回家与家人团聚已经不是奔波一年后的奖赏，倒成了一种使命，他是被使命拖动着踏上回家的路途。话语中流露着些许疲态，很难捕捉到回家过年的兴奋感。
5
“大力，快到家了没，年夜饭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了。”大力妈妈的短信。
“大力，听我说，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过年回家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呗，please.”大力藕断丝连的女性友人发来的短信。
“大力，回休城了没，晚上杀麻将啊，三缺一。”我发给大力的短信。
6
我一眼看见休城，从远到近驶向我的面庞，我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李安疲惫的眼神也突然精神起来。“家”永远都是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字眼。
闹市的灯红酒绿会说谎，无数少男少女举杯狂欢，大醉后离别，故乡的万家灯火不会说谎，总有一盏为你而亮，成为游子的港湾。
7
我在老榕树前下车，大力的声音穿破空气，一溜烟飞到我耳朵里。他从一辆面包车上下来，招呼到：“你刚到吗？我没赶上车，这不巧了，正好碰到一辆回休城的面包车。”
我捧腹大笑，简直无法停下来。“大力啊，不要错过回家的面包车。”
“不是末班车？后半句还有那啥？”
“那啥不重要！晚上麻将走起。”
8
以前我的内心有一头乱撞的小鹿，后来小鹿和我都老了，小鹿撞不动了，它说：“以后我死了，没人给你提醒，你可要分辨心动的感觉阿。还有，你那破碎的心，我也实在不敢乱撞了，真怕给撞坏了。”
年夜饭的餐桌上，我看到小鹿最后的倔强。
9
To remember，to let it go，and to move on.
我想，过年的意义就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