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寒砚 配图:寒砚
兰州,兰州
我是坐飞机去的兰州,这让我感觉内疚,对于行走,最重要的载体应该是双脚,而不是飞机这样的交通工具。除非有不得已的原因,我不会再坐飞机去任何地方,那不是我喜欢的方式,它极大地弱化了行走本身的意义。
大西北缺水,兰州呈现的是一种旧旧的格调,像穿了多年的棉布衣服,有些破烂腐朽。到兰州那天,我途径一条大街,看到一幢老旧的楼房,是百货大楼,房间很黑,看不到里面的陈设,我走进去,笑了。老式的玻璃柜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小商品,跟小时候去过的百货大楼一模一样,置身其中,有一种穿越时空的幻觉。兰州的保守无华真是超越了我的想象,当然,这只是惊鸿一瞥,无法代表兰州的全部,你若想真正去感知它的气息和温度,你得像《红与黑》里说得那样:“我只想握紧你的双手,和你的苦难在一起”。
我喜欢黄河,没有哪一条河流比她更像母亲,它跨越这座废墟般的城市,滋养着这里的土地和人民。黄河边,我曾看到一个灌满沙子的烟壳浸在浑浊的河水里,是黑兰州。我蹲下来,和它对视。我不知道这烟壳后面藏着什么故事,我遇到它,它成了我故事的一部分。夜幕降临,黄河两岸逐渐亮起灯火,灿烂如星辰,我坐在中山桥下,听着潮水和风声,世界辽阔,我在其中,我没有向陌生人要一支兰州。
我看过很多关于兰州的旅游攻略,那些攻略无一例外地找不到重点。知道我在兰州,所有人都会告诉我,兰州没什么好玩的去处,大概是吧,我能记住的,仍然是低苦艾乐队的那两句歌词:兰州,总在清晨出走,兰州,夜晚温暖的醉酒。兰州留在印象里的,除了荒芜和破旧,就是满大街的兰州拉面和从未见过的羊皮筏子。但这个干燥的、孤独的、无趣的城市却是我去过的最没有脂粉味的省会城市。它也许迷茫却绝不悲凉,它不够缱绻却充满血性。夜晚正宁街夜市上卖酒糟的回族老大爷满脸白胡子,慈祥得就像从童话故事里走下来的仙翁,来一碗羊杂碎两份牛肉串(一份十根,十二块钱),再来一扎啤酒,坐在露天里把兰州慢慢喝醉,那是兰州人最温暖的归处,也是属于兰州人的乡愁。
去兰州之前,经常听一首叫做《夸河套》的民谣,是崔跃文的作品,有一条网友的留言印象深刻:听这歌,哭得哇哇的。大西北的线条是淳朴粗粝的,那里的人民也如黄河般雄浑旷达,不管是在城市还是乡下,每一个遇到的人,他们总是把最大的善意和热情传递给你,在兰州问路,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当成坏人提防,人们眼神坚毅,两颊泛红,像老朋友一样给你指明方向。你若是坐在去乡下的大巴上,大爷大娘大叔大婶们会主动和你拉家常,笑容灿烂,声音洪亮。
兰州火车站有一棵老槐树,开满了淡黄色的小花,有风没风花瓣都会自顾自落下来,满地都是。书上说槐花是可以吃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离开兰州那天,我坐在树下候车,两个拾荒老人在我旁边整理废品。一个求另一个,让她借一下那辆破烂不堪的小推车,她要将她的废品拖到废品站卖掉,买个饼吃。求了半个多小时,无果。小推车的主人推着废品走了,剩下另一个茫然地坐在树下,细碎的花瓣纷纷扬扬。我站起身,去车站外买了个大饼,也许叫馕,石头一样硬,应该不会好吃,但肯定管饱。我走回去送给她,她看着我一直说谢谢,我不敢看她,径直走了。
离开兰州很久之后,我仍然一遍遍想起老人那句带着浓重乡音的“买个饼吃”,深深的无力感在心头蔓延。世界就像蜂巢,不是每一个空间里都有蜜,更多的空间里,潜藏着穷其一生都无法果腹的悲凉。原谅我贫乏如是,我所能做的,仅此而已。
关于兰州,我能罗列出一千条不喜欢它的理由,我们去到那里好像只是为了离开,但离开之后,你会发现兰州的精髓随时间的流转逐渐明晰,你开始深切怀念这个叫做兰州的地方,就像歌里唱的那样:西北偏北/羊马很黑/你饮酒落泪//西北偏北/把兰州喝醉/你居无定所/姓马的母亲在喊你/我的回回/我的心肺。你为此热泪盈眶。
2017.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