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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时候我认识了个姑娘
就叫她夏天吧
夏天很胖，个子不高
晚上上百人在操场刷圈，她是最慢最累的那一拨人
她跑步的时候，肚子和胸抖的一样厉害
面红心跳，发丝叫汗水溺的溜尖贴在鬓边
我跑过她拍拍她肩膀，好整以暇
「鞋带掉了」
我很懒
常常很长一段时间不跑步
不过总是能看到夏天
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套她
她很无奈，拿着衣服边跑边走
当我从她旁边跑过，她的脚步在我身后变得急促起来
我匀速跑着，直到她的脚步声远去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先记住了她的脚步
夏天的跑姿很得体
没有大开大合，也并不束手束脚
挥臂不打胸也不外翻，身体重心的起伏也不大
即使身体孱弱，肌肉无力，却从不垂头甩脚，含胸驼背
体脂高，却很紧致得贴在身上
双颊一片云蒸霞蔚的坨红
夏天是个唐风美人
九月回学校再见夏天已经是月底了
刚恢复跑步两天，大腿肌肉紧缩在一起解不开，持续疼痛
夏天还是不紧不慢地跑着内圈
近三个月没见，夏天已经瘦了很多，个子也因此高挑起来
小腿的比目鱼肌伶俐的跳动着
我忍着酸痛加速从她旁边掠过，带起一股小风
隐约听到一声「嗳？」
我心里像游进两条比目鱼一样快活
「你鞋带掉了」「嗳？」
凉风天，星星米米的雨开始往下落
还剩4圈，要跑快点了
两圈过去，雨下大了
跑道上多了很多雨伞，没见到夏天的影子
又一圈，散步的人也走完了，诺大的操场突然像被扔进了下水道
旷野的雨声和檐下的雨声不一样
湿透的听和干燥的听也不一样
我湿透了站在旷野里，听着不一样的雨声，看见了夏天
我停下脚步等她
旁边高高的大灯见证着每一滴雨落在跑道上，纷扬不住
躲雨的人围在高台的棚下，阵阵絮语
雨水充满天地，只浇不进我的身体
我的体温恨不得把雨水蒸发开去
「你还要跑几圈啊？」
「啊？」她被吓了一跳似得，抹去脸上的雨水，脚步欲停非停
竟这么跑了过去
高台上人群音量变成了嗡嗡嗡
我愣了愣，向她追去
原来她现在已经能跑这么快了，不过为什么要跑这么快呢
我加速追去，在离她5米处，我想着该去拍拍她的肩膀，跟她说她鞋带掉了
她会喜欢这个小玩笑的
她却突然停下了，转身走向出口
高台仿佛一只雄踞风雨中的野兽，一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转瞬间，雨水一拥而入，混着冷汗流出来
真个是凉透了，我回去得洗个热水澡，最好能冲一杯感冒冲剂
明早有实验课，等下得把实验指导书下载下来
只剩一圈了，就快跑完了，我的脚步不曾半刻停顿
跑过去
感谢这场倾盆大雨，模糊了所有人的面容
♀
我不喜欢夏天
没有哪个北方的胖子会喜欢夏天
可惜这个城市的夏天要命的长
春秋两季缩水的厉害，对我而言实在捉襟见肘
就在那个转瞬即逝的春夜里，我第一次见到春天
之所以叫他春天是因为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鞋是浅绿的，短裤上的反光条是亮绿的，把我最喜欢的春天给他做名字，不算亏待他吧
一年四季，春天跑步的人最多
不热不冷，况且刚过完年
我在草坪边上跟妈妈打电话，看他们绕着我一圈一圈跑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春天，他在追赶一个孩子
这孩子短小精悍，穿着初中的校服，撒丫子跑的很快，很显眼
他被春天拦住说了几句话，就转头向出口走去
走到我旁边时，我刚好挂了电话，就俯身问他是不是那个人不让他在这里跑步
「那个人问我为什么穿拖鞋跑步，说不安全，非要让我回家换鞋......」
我发现他一周跑五天，周二和周六不出现
准点八点半，每次都跑十二圈半26分钟，中间从不停歇
这段时间我常常坐在看台上就着大灯看书
我把他当做一个观察对象，一个参考系，一个活动的分针
我从「月亮与六便士」读到「维庸之妻」
从「巨流河」读到「霸王别姬」
读到张爱玲的时候，我起身去买了一件运动内衣
那时候正是初夏
我把观测点从看台挪到跑道，从俯身鸟瞰变为擦肩而过
他的小腿很精致，肌肉轮廓鲜明
经过查询，我明白那是两条比目鱼肌在跳跃
我不紧不慢地跑，等待着每次被他追上
他两分钟一圈，算上我的速度，大概将近四分钟套我一圈
时间近了，圈套渐渐缩小，猎物般不争气的自觉让我忽略了一些事情
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还没来得及回头
「鞋带掉了」
一时语塞，春天已经跑远了
我蹲下系鞋带，心脏隔着胸膛咚咚地击打着膝盖
我感觉他认出我了
可是认出什么呢，又不是认识的人，认出跟你说过系鞋带吗
他还跟别人说过回家换鞋呢，而且是「非要」
他有「非要」让你系鞋带吗
春天的节奏很均衡，跑起步来有着不为所动的气质
但他跑过我的时候仿佛减慢了速度，或许是一种观察错觉吧
不过我还是会在这样的时候跑快一点，或许他会真的慢下来呢
我第一次因身上的脂肪而产生了烦恼
不是因为夏天，而是因为春天
暑假的时候我也没有停止跑步
九月份，天转凉了，跑了一个月也没见到春天出现
在别的地方也没有遇到过，当然了，这样的概率更小
我现在也能跑十二圈半了，五公里
真是不可思议
我跑的吃力也跑的克制，模仿着一个人
突然这个人从旁边掠过去了
「嗳？」
是春天
今晚有风，刚跑了七圈天就下起雨来了，凉丝丝的
越下越大，雨声和雨水阻隔着听觉和视觉
感觉操场上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淋着雨，我想起了春天
他以均衡的步频，不为所动的跑过去
一对跳跃着的比目鱼，仿佛游进我的心里
「你还要跑几圈啊」
像从心里发出来的声音，挤开雨水荡进来
「啊？」我模糊的看着春天掠过我，脚步却越来越快
心不知该快还是该慢，胡乱跳着
刚刚是春天，他在问我！
我刚恍过神，停下来转过身，我要去见他
我要告诉他我鞋带又掉了
他是否明白这句话对我的魅力呢
旁边的高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发狂一般的笑声，一群人的笑声
我莫名其妙，突然看见春天急遽的跑向我，我还来不及反应
他就已经同我擦肩而过，怀着深不见底的不为所动
他的眼睛没有看向我，却让我霎时哭了出来
那是一种刻意的忽视，他跑过我后忽然恢复了以往的速度
稳定而冷漠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圈后不曾停顿，从出口跑掉了
旷野的雨声和檐下的雨声不一样
湿透的听和干燥的听也不一样
我湿透了站在旷野里，听着不一样的雨声
从此再也没在操场见到过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