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分,学校食堂熙熙攘攘。 颜乐和几个同学在吃饭。
她拿着筷子直愣愣地把食物往嘴里送,每送一口的速度,咀嚼的快慢停顿如何一台了无生机的机器,只是在按照设定的程序完成任务。
坐在对面的同学压低声音交谈,近乎耳语。
自从颜乐回到学校,大家对待她的态度就是这样了。
窃窃私语,连不经意对上一个眼神也是迅速转移,如同做贼一般心虚。
母亲新丧,她自然还沉浸在悲痛中。
但并不代表她毫无感觉。
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同学对她的态度。 也许大家害怕她受刺激,因此小心翼翼。可这种小心已经过了头。
大家对这一祸事几乎绝口不提,致使颜乐积压在心中的伤痛无法得到排解。
她多希望有人能正常地去安慰她,多希望看到大家的真诚,哪怕明目张胆地对她同情,而不是躲躲闪闪,甚至在暗地里议论。
她想回家。
以前她常常为了某个周末不回家呆在学校在父母面前极力争取。那像一场冒险,一次与众不同地胆大妄为似的。她可以和同学随意支配一整天的时光,通常是游游逛逛,嘻嘻闹闹。
现在,她无比渴望回家。
虽然那个家里女主人已经不在了。但那个她们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房子总还留有一点妈妈的影子和气息吧。
另外,她实在无法忍受同学们对她的态度了。
好在,明天就是周末。
一进家门,颜乐就看到摆在客厅上方高几上的遗像,禁不住又泪珠涟涟。索性书包也不放下,就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流泪。
她只觉得家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呜咽的哭声碰上墙壁又返回自己的耳中,丝毫没有被损耗。
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家里确实只有她一个人。
从进门到现在,她一直没有看见爸爸和哥哥。
颜俊是在母亲去世的第二天匆匆从外地赶回来的,他在沿海一座城市打工。
太阳渐渐沉下去,空气也不像刚才那么闷热。暮色四合时分,爸爸和哥哥回来了。
“哦,乐乐回来了。”爸爸看见颜乐时,不知为什么,显得有些吃惊和慌乱,倒像被吓着一般。
颜乐分别叫了爸爸和哥哥,算是给了回应。
“还没吃饭吧,我现在做饭去。”爸爸边说边往厨房走。
饭桌上,父子三人沉默地吃着饭,只有碗筷相撞的叮当声和咀嚼食物沉闷的声音。
“乐乐……”是爸爸犹犹豫豫的声音,“有件事……爸爸,得跟你说。”
爸爸的吞吞吐吐让颜乐不由得紧张,她望向自己的父亲,眼神里分明写着恐惧。
看着女儿的眼神,父亲准备好的说辞忽然间不知该如何出口了,半张开的嘴抖了又抖,就是吐不出一个字。
空气似乎都凝固。
此时,哥哥忽然开口,“乐乐,你不能上学了。”
颜乐身体一僵,全身的肌肉收缩着。她死死地看着父亲,仿佛在问他是不是真的。
父亲慌忙解释,“乐乐,不是爸爸不想让你上学。你知道你妈妈……为了救你妈妈,爸爸借了亲戚们很多钱,撞死你妈妈的人又没找到,没人赔给我们。家里要还债,实在是……”
父亲涕泪俱下,哽咽难言。
“乐乐,是爸爸对不起你啊!没能救活你妈,还让你上不了学……”
“乐乐,别怪爸爸,是哥哥不好,哥哥没本事,赚不了多少钱。”
这一头,父子俩声声无奈不得已,痛恨自己无能。 而那一头,颜乐在听到自己不能去上学时几乎崩溃了。可父亲后来的话更令她痛苦。
父亲句句有理,句句无奈,她也知道家里的现状。她想上学,可是现实却不允许。为了沉重的债务,她不得不退学,做一个体贴的女儿。
一开始的愤怒和崩溃,此刻掺杂了委屈和违背本心的不情愿,隐忍,五味杂陈。她想大哭,放肆哭,可她不能。一哭,爸爸和哥哥不是更内疚吗?
她极力忍住要从心底爆发出的痛哭,因为过度用力脸都挤到变形,嘴角和面颊剧烈抽动,嗓子眼里是压得死死的哽咽声。只有眼泪肆意流满面……
她没有妈妈了。
她还失学了。